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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喜全媳妇死了，前几天早上死在自家旱厕内，千里之外听闻噩耗心为之阵痛，又勾起了许多回忆。

之所以要悼念不仅因为乡里乡亲有念想，更多的是因为我高中有个同学叫夏威然，张喜全媳妇是他姨，具体排行我就不甚知之了，故而虽然阔别16载，但每每回老家见到她脑海里还是会闪现小夏的，这是在所有高中同学乃至中学同学中都是很少见，更何况还有一层表亲关系。

张银、张付、张喜全、张顺是亲哥四个，在十里堡这个华夏大地不足十分之一芝麻粒大的地方也算得上是大户，往上数“张大个子”在这个屯里也曾经是跺跺脚地面颤三颤摇三摇的，据爷辈讲他好像是地主家比较吃香的那种长工，娶四间房屯“张氏”为妻，与我的祖母是姑女关系，所以按辈份家父是以上四位的三舅，再具体的关系就比较复杂，离家多年我也理不甚太清，总之已故之人我应尊称“三嫂子”。

张银家有两子，在农村土地分划到户后靠勤劳恳做殷实生活，后来张银带大儿张云财开始养绵羊兴家（就是非常传统的那种以羊毛和肉食为主传统羊种），娶妻生子、顶门立户后，张云财在90年前后成为十里堡首位“万元户”。再后来，农村开始兴起砍伐树木重新量栽，张云财与其弟张云山开始百亩百亩包地，经过十年左右辛劳打拼，在四间房村这个地界，兄弟两成为名副其实“小土豪”（至少比我这种求学上班族强数十倍）。

张付有三女一子，张云成和我是同学，虽然没读太多书但子承父业，他把父亲经营的加工厂打理的十里八村还是小有名气（农村的娃都知道，三街四屯的在90年代都会有这么个“小微企业”以取代上古传下来的石磨，张云成家可以称“十里堡”老字号），不说日进斗金以其发家致富，但每天都有活钱进账再家上自有的土地，生活上也提前进入小康，车也有了，房也新盖，还生了二胎。

张顺家呢？四哥先是木匠，当初和郑木匠一起组成木匠双簧组，吃着千家饭造着善修行；后来由于推陈革新农村走向城市化，两位鲁班后人也相继“失业”，四哥呢当起了“支客”，就是农村红白事儿得有个管家，能替东家把持大局，说白了就是现在城里人讲的主持人，这就要求嘴码子强还要懂得婚丧嫁娶那些农村习俗，四哥原本口材就好，再有数十年木匠经历，在行间也就行成有气候，我的婚礼在老家就是四哥操持的，相当不错。四哥下有一子小青，在父亲的操持下他也进了县城，当了一名地道的菜商，农村收城里销，挣个差价捞个辛苦钱生活上亦相当丰腴。

之所以说以上三位老哥（都六旬的人了）及后人，是因为在十里堡这地界，他们日子有特凸出的，也有中上游小康水准的，唯有三哥张喜全日子过的有些黯淡，一没手艺（不像二哥和四弟），二也吃不消大哥的苦，所以他属于第三类农村人。

在农村有这么一类人，他吃不了苦耐不住辛劳，只靠投机取巧度日，说白就是跟风，在效仿道路上与主潮流慢半拍跟踪前行，张三哥是典型。88年左右，由于县糖厂厂长是宋杰的叔叔，所以在十里堡大兴种甜菜，当时的张三哥不屑一顾“卖不了都得砸手里，哪如种玉米值钱（后来甜菜2毛一斤，玉米8分）”十里堡小富一些意识型农民后，三哥开始跟风，结果宋叔叔下来了，他憋气上火牙疼得连腮帮都种起老高。再后来骡马行开始走翘，人家开始贩骡马，三哥呢就养种马种驴（大家看《我的二哥二嫂》了吧，就是二嫂子那行当），意思是驴马得配种吧，要不就生不了小驴马驹，这行当倒是挣钱，但是，他无论人家是否配种成功（百姓的习俗是驴马怀崽了才能给配种的钱），但凡是他家的种驴种马出了力他就要钱，30、50的是挣了两年好钱，可最终还是惹恼了百姓宁可走十里八里的也不去他家配种了。再加上“铁牛”开始进军农耕，他来活钱的道也就封死了，日子过得很拧巴。

那时的农村家家也就两个孩儿，最多生仨打死也不生了，日子紧巴啊，可张三哥是那种看着人家儿女成双自己就非生不可的主，所以三个女儿后他还是接着生。70和80后的那一代肯定对黄宏《超生游击队》记忆犹新，张三哥一家真就是现实版，老大姑娘生老二，老二还没大些生老三，一口气生了四个姑娘照理就认命吧，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也劝，但张三哥是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犟茬，又生了小五，苍天有眼终于是个儿，代价是罚款5000元。90年农村的5000元什么概念？我扫听过，老孙哥说他在90年绸一厂挣27元，还算上是高工资，农村呢？张三哥一家老小债下生活达十几年。

一晃四个姑娘是都嫁了，小五也就大了。即便是现在，我们老家的风俗是20左右岁订不上婚那爹妈就余愁着了，并且更要命的是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聘礼也涨得惊人。我亲表姑家六哥的小子春吉结婚，女方家要了十万元彩礼、一套三间新房、一台四轮子、一台轿车，总价值达三十万左右，更加可怕的是结婚后必需分家，人家女方家知道你家境到底是啥样，根本拿不出这些钱，大多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所以分家另灶不让女儿和公爹公妈遭那份还债的罪。张三哥家呢？小五大了，订婚、娶妻生子、分家另开火，张喜全三哥老两口守着老房子和一堆外债条子逶迤度日，毕竟日子还得过，只要生就得活，但他牙疼得更频腮帮子常肿。

上班族也好，农村人也罢，现在对过年多数人是“不喜不厌”对待，但张三哥是要躲的。农村就是这样，每年秋收是要债的好时候，有收成你就得卖啊，有了钱你就应该还；另一道是年关，全家团圆的好日子你怎好还欠账不还，况且有话说啊“过年了，我家日子也紧巴”，你别管真假，人嘛总是要脸的，这么一逼，你是拆东墙补西墙也好，你是宁愿利滚利也罢，总之一年的尾新年的头总会讨个说法出来。为什么我这么门清？嗨，往事不堪回首的，我家曾经就这样经历着，故，对待父母我和大哥不厚颜的说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孝顺，小五呢？

据邻里朋友传闻，张三哥家要债的人都快踢破门槛了，小五家高支炉热熏灶，年关的口都不会叫三哥老两口吃口热汤饭，哪怕儿子有心端一碗过去也暖心肠啊，他就在家打麻将，而且是豪赌。

年压年关岁压岁尾，张三哥的牙就没好过，急火攻心后果不说自明。

刚刚过去的大年初五我回老家给老妈拜66大寿，宝华说张喜全三哥病了，好像挺重。

三月份我往老家打电话，再次提起张喜全三哥，老爸说“那儿子是白养了，他爹都去阜新医院手术了，据说是胃癌晚期，小五还在家打麻将，别人问他他父亲怎么样，他还说没事儿，养一段就好了，其实你三哥在高危仓已经呆了48小时”。

前两天我再往家打电话，老爸说“嗨，人呢就是命，头天晚上都说喜全不行了，所有人都来陪着，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媳妇却倒在自家旱厕内，先走了。”

千里惊闻悲剧，内心五味杂陈，养儿防老，父尽子孝，五千年文化的传承，在如今的社会利欲熏陶下都被历史尘埃压在滚滚红尘中，上古大宋年间，包希仁草堂守孝三载方赴任，现如今妻贤子孝成传说，这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乃至一个国家的悲哀，张喜全夫妇、小五只是这个社会一个缩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