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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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屋前的公鸡还是屋后的蛙鸣搅扰得老栓睡意全无。天蒙蒙亮，老栓站在院子里就眇见大块的浓雾在后山的翠竹顶梢凝结聚集，兀尔，象是魔鬼的手扯着墨色的幕布压将下来。东天边的山凹间泛出了黛青色的白光，那是太阳要拱出来的征兆。老栓去了堂屋和年迈的父母道了别，就扛起了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卷儿。女人问他：“煮熟的苞米可装上了？”“装了。”女人跌跌撞撞地送他出门。老栓说：“送的什么？你回，回了。”
    老栓出了家门百步，回头见女人仍依了门框目送他，就怒：“你回！回嘛！”
    暮春三月的晨寒仍重，山岗的雾气也浓得化弥不去。斑鸠“扑楞楞”地从树上惊飞，那树叶便抖落了一身的露水溅湿了老栓的衣服。崖边的树下是百丈的深渊，老栓就想起年轻时在渊里与山后女子幽会的热烈。这回味犹如灌了几口蜜水，那甘甜直往心里钻。山路的石板被露水浸得透湿，稍不留神就滑得惊人一身冷汗。老栓走得胆颤心惊。对面山岭的毛竹在微风的搡揉下摇曳着纤细的枝条，一道白缎般的雾带缭绕了由近及远，煞是好看。那颗硕大的启明星高挂在西边天陲，于云缝间眨着眼睛，朝霞也泛出了绛红色的光。老栓回头看自家的房舍时，哪里还看得见？全然被浓雾掩去了。     
    老栓忍不住拐进石崖下的深渊，那里是他做春梦经常光顾的地方。隐约就见一妙龄女子向他招了手说，你来，你来！老栓刹时一个激灵，渊里的绿树浓荫间飘渺了鬼气，他定了神仔细观望，阴气森森的灌木丛波涛汹涌，一种莫名的恐惧令他收回了视线。他急忙转回了身，放弃了去那里的念头。他想起自那年和山后那女子在那渊里幽会之后就再也未见过那女子。也就是从那时起老栓感到他的日子象午后的残阳愈来愈暗了。先是母亲瞎了眼，后是父亲在屋后耕地时被牛拽下了山崖摔断了腰，至今瘫躺在床。前年老婆在雷雨中被雷公劈得人事不省，待救活了，人也变得迟钝，整天精神恍惚。他们生养了二男二女四个孩子，也莫名地先后得病死去三个，只剩下幽兰一个女娃。
    女儿幽兰是老栓生命的动力，也是今后生活的全部希望。可就在去年也得了怪病，人逐渐消瘦，两腿的肌肉不断地萎缩。老栓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来为幽兰治病，虽然有些好转，可医生说要痊愈也仍需几年光景。
    老栓冲那渊里“呸！”地吐了一口浓痰，迅速离开了那里。他要翻过一个山坡才能到达公路边，因为公路上有跑去县城的汽车。幽兰子已经独自在县医院躺了两天了，那孩子心事重，离不得人的。医院要老栓补交五千元的住院费，老栓回家筹钱，无奈就卖了耕牛。在他要卖粮食的时候，老婆抢了他的装粮的袋子：“粮都卖了，一家人吃什么？你去后山找伦娃子吧。”伦娃子是他内弟，年前借了人家五千元的，再去借老栓心里就发虚。为了他的幽兰子，老栓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后山，在得到弟媳妇的一通数落后，老栓无奈怏怏而回了。他经过屋后看了那一片的树林，老栓心里就滋生了喜悦，这些树不也能卖几个钱么？
    现在老栓来到了公路边，许是太早，并不见有一辆车通过。老栓蹲下来，摸出了烟袋。一袋烟未曾吸完，老栓就见一辆中巴车摇晃着开了过来。

    老栓交了住院费来到病房时，幽兰偎在病床上嘤嘤地哭泣。医生说这两天怎么不见了护理病人的家属了？病人不配合，她的病情又加重了。老栓就训斥幽兰。幽兰哭着说：“爹你不要走嘛，你不在我害怕。”老栓把幽兰的头揽入怀里：“爹不出去挣钱，咋办？咋给你治病？听话了，听话了孩子。”老栓拿出了煮熟的玉米给了女儿一个，自己也拿一个，父女两个就专心地啃那玉米。
    老栓在煤球场找了个运煤的工作，从堆煤的料场运到制煤球的厂房，一车可得五角钱，一天就有十多元的收入。啃完了玉米，老栓安顿好了幽兰，他就去煤球场。在路过公交汽车站时，老栓被人拦住了。那人提了个装化肥的编织袋，问老栓是不是愿意帮他把东西送去西安。那人说袋里装着元朝的青花瓷，并说送到西安就给他八千元的报酬。完了立即掏出钱来点了四千给老栓：“这是四千，到了西安，交了货，接货的人再给你四千。你干不干？”老栓急忙接过钱：“我干，我干。”他提起那个沉甸甸的编织袋，不加思索地上了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
    
    “大哥，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哼哼，最危险的也就是最安全的，这傻老冒儿绝对靠得住，警察也绝对不会留意他。老子早晨起床右眼就一阵狂跳，兆头不对，只能走此下策。别罗嗦了，你们给我跟上这辆客车。到了西安把东西从这土老冒儿手里要回来就是。记住，如果看到有雷子，要立即撤离现场。祝你们好运！大哥我恭候你们的好消息。”
   
     老栓乘车刚到西安，几名警察包围了上来，逐个检查行李包裹。当老栓的编织袋被打开时，老栓就被拷了凉冰冰的手铐。
    
     翻过那个小山包，老栓已经看到自家的房屋上飘了袅袅的炊烟，屋后的树林也随风鼓荡了碧波，几只白鹭飞落在枝杈上舞动着双翅嘶鸣。老栓听警察说他带的是毒品，有二十三公斤。警察还说那东西超过三百克就要被判死刑。在一番审讯过后，老栓隐约听到了门外警察说要将其判处死刑的对话。老栓心想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和山后女子幽会的那个幽谷，因为他觉得那里才是他的最后的归宿。于是他就对警察谎称说家里还有一个编织袋，就这样他被几名警察押着回家取货。在经过那道悬崖时，老栓又看到了悬崖下那个幽谷一派绿浪葱茏。这时他想起了那个生得异常漂亮的山后女子。那年他进那幽谷砍毛竹，一位身着素色布衫的貌美女子在采挖竹笋。在和那女子交谈过后，他便得知那女子是山后寨子人。他于是就帮着她采挖起了竹笋。当女子的背篓装满了竹笋之后，那女子蹲在了潭边洗手。老栓看到了那女子臀部的浑圆，在那两瓣儿臀部的中间凹下了一道沟槽，这道沟槽令年轻气盛的老栓勃发了冲动，他不由分说地就抱起了蹲在那里的女子。女子在他粗鲁的压迫下扭动着身子反抗，但她最终被强壮的老栓制服了，第一次做了女人的她和第一次做了男人的老栓当时在柔和阳光的抚摩下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境地，粗壮的喘息伴了娇声的嗔斥呢喃，与轻风微拂竹林的沙沙声，奏响了天地交合的天籁之音。
    老栓时常疑惑，怎么和那女子在幽谷的野合之后他的时运就一落千丈了呢？厄运总能找上他。一个道行很深的云游僧说他女儿叫幽兰不好，犯天魁星之大冲，但学校的赵校长说这名字起得相当的雅致。老栓迷惘了，他可是万分疼爱女儿幽兰的，想到女儿孤零零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老栓的眼泪就淌下来。
     家就在眼前了。老栓看到了老婆依靠在门框上向这里打量，这些个警察把她吓着了。老栓的右边就是他和那女子幽会的幽谷，茂密的青竹在风的作用下翻腾鼓荡，老栓仿佛又看到了那里飘来的鬼气。他长叹一声，就纵身跳了下去。
     警察和靠在门框上的女人同时发出了惊呼！老栓瞬间的举动令所有人没了反应。惊起的斑鸠哧楞楞飞向了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