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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魂曲•五》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703        作者:王庆云        发布:王庆云        首发时间:2011-07-24 07:00:42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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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

《梅魂曲·五》

 

王庆云

        菊花盛开的时候,夔雪梅度完蜜月回到菊花行暑工业局上班。当天晚上,他们夫妻在红宝石餐厅宴请工业局领导和财会科的同事。他们想为杨文璋调动工作的事做点准备工作,第二天晚上又在绿宝石餐厅宴请菊花行署税务局的领导和几位天元老乡,有财政局的张铎科长、经贸委的赵权科员、银行的蓝炯科长、李强科员。

        听李强的介绍,夔雪梅才知道行署银行的成璋副行长升为行长。他当上行长就对乌丹说道:“老乌,你说天元人说你出卖老乡,你在天元抬不起头来。现在我让你衣锦还乡,到天元扬眉吐气。天元的两个行长对屁股抬轿①,我把他们一锅端,你回去干。”乌丹听了,高兴得就像范进中举。随后他又假惺惺的赖着不走,说他不想到基层工作。人事科长又找他谈话,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动员他去,他才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去了。

        杨文璋调动工作的事,忙了一阵子没有多大头绪,只好暂时停一停,一是要帮助弟弟料理婚事。二是要服侍爱妻,近来她妊娠反映比较厉害,食欲明显减退,并且恶心呕吐。杨文瑜婚期定在冬月十八,正是阳历新年元旦。他们的婚姻也是自由恋爱,爱人朱凤芝也在东方化工厂工作。她家原来并不富裕,这几年她父母卖卤鹅,凭两把菜刀砍下了不少家私,女儿出嫁便要摆起阔气来,先是在彩礼上讨价还价,接着在仪式上或高或低,光是陪嫁的彩色电视机就上街转了两三圈。杨汉民看在眼里,气在心上,嘴上倒没说什么。妻子马秀兰却大发脾气,说大媳妇刚结婚三个月,差别太大话不好说。后来还是比娶大媳妇隆重得多,豪华得多。

        夔雪梅也不计较这些,她只盘算着杨文璋的工作调动。杨文璋搞来不少古井贡酒、阿诗玛烟,夔雪梅晚上送了不少人家,人家都热情接待,答应帮忙。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只听楼板响,不见人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局长同意接收,但是副局长的小舅子也要搭车调进,局长便跟人事科长打招呼,等等再说。

        就在这时,县里决定把税务局长调到老干部局任局长,他知道消息后,一气之下,提拔十六个副股长,给新局长留下一道数学家能解得开,政治家永远解不开的二元一次方程组。即:本局带长的与不带长的原来是四六开,现在提拔十六个,正好是倒四六。求原有和现有带长的和不带长的人数。

        设带长的为X,不带长的为Y。

         X:Y=4:6

        (X+16):(Y-16)=6:4   (两行前面待补一个大括号)

        求出的结果是:总数80人。原有带长的32人,不带长的48人,平均一个带长的管一个半不带长的;现有带长的48人,不带长的32人,平均一个半带长的管一个不带长的。

        杨文璋在这次大提拔中被提拔为税政五股副股长。又过了半个多月,新局长到任了——竟是他的舅丈人陶文恢。这下子他不想调往行署税务局,他希望妻子调回来,跟他在一起工作。他把这个想法跟夔雪梅说了,雪梅一时拿不定主意,叫他等等再说。

        没过几天,夔雪梅生下一个六斤六两的小千金。因为是七月初七生的,老婆婆要给孙女儿起个名字叫杨巧,雪梅说这个名字太俗,便给女儿起个名字叫杨帆。老婆婆本来就重男轻女,实行一对夫妻只生一胎的计划生育政策之后,她就更加重男轻女。添个孙女儿,她就不高兴,现在她给孙女儿起个名字媳妇都不采用,就更不高兴。雪梅看在眼里,暗暗伤心,产后身体虚弱,消化不良,食欲不振,奶水不足。幸亏杨文璋把孩子视为掌上明珠,一回家就要抱起来。雪梅不让他抱,说孩子抱惯了反而不好。文璋赌气道:“孩子是你生的,不是我生的,我连抱的权利都没有。”雪梅笑骂道:“二百五,你把她抱惯了,我们雇不起保姆,谁来抱她?她要是个男孩,太太、爹爹、奶奶也会像你这样喜欢的,那就不愁没人抱了。”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杨文璋找来莴苣籽煎汤给雪梅喝,雪梅道:“我吃不下多少茶饭,再用药物催乳,不是釜底抽薪吗?”文璋听了,慌了手脚。雪梅笑道:“拿来我喝。跟你说着玩的,看你吓成这个样子,大男子汉好没主张。孩子满月以后,带些奶粉喝喝就行了。”

        夔雪梅终于决定调回来工作,但是她不肯调到税务局,她说夫妻舅甥在一起碍手碍脚,工作洒不开。她想调到银行工作,这次她要总结经验,改变战术,不搞普遍撒网,要搞重点下钩。上次为杨文璋调动工作,事没办成,花了不少血本,后来文璋找了两个关系单位报销一部分,才弥补一些损失。现在她要有的放矢,但是她不知道银行的关门过节。她与李强通了一次电话,什么情况都清楚了:目前银行进人掌握偏松,要想现在调进来倒是个好机会,只要过四道关就行了,行署银行行长、人事科长、县银行行长、人事股长。最关键的是县银行行长乌丹,他现在是个大红人,就怕他是小狗穿了麻纱裤,就不认识自己的伙伴了。他如果同意接收,事就成了一大半。行署银行成璋行长的工作就找乌丹去做,准会成功。县银行人事股何股长就找毕丹秋去说情,也很有把握。

        雪梅搞清了这些关系网,便来布署“作战方案”。她先带了两瓶连商标都没有的口子酒厂“馈赠酒”和两条渡江烟到毕丹秋家。她说明来意后,毕丹秋满口应承,礼物却不肯收。雪梅笑道:“上次请您做大媒,一点礼体都没到。这次您要是不肯收下这点小礼物,您不是生我的气,就是看不起我。”毕丹秋不好推辞,只得收下。

        第二天晚上,夔雪梅带了两瓶泸州老窖、两条云烟、一床毛毯去找乌丹。乌丹听她说想调到银行工作,连声说欢迎欢迎。雪梅很高兴,便又说出想请她跟成行长说说情,乌丹听了,沉思片刻,说道:“试试看吧,你听我通知,我带你当面去见他。去的时候,别的东西一样不带,准备几斤毛蟹就行了。”雪梅临走时,乌丹说道:“烟酒我收下,毛毯你带回去。”雪梅不肯,乌丹又道:“这样吧,柜子里有床新毛毯,也是人家送的,颜色太鲜艳了,适合你们年轻人用,就算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你当时没有通知我,我现在后补就不算迟了。”雪梅仍然不肯,乌丹道:“不听我话,我不跟你办事。”雪梅只好把那一床毛毯提走。

        夔雪梅与蓝炯交往不多,又知道他与乌丹不睦,就不敢轻易请他跟江科长说情,她正犯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去请蓝炯出马,这时杨文璋想起蓝炯是马家槐的姨父,请马家槐去找他,一定能把事情办妥。雪梅只好去试试,她来到马家槐家,只见马家槐一个人在家里垂头丧气,呆若木鸡。雪梅估计他出事了,便不好意思说明来意,只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今天出去找人办事的,顺便来看看他。马家槐吃惊地问道:“你已经知道我出事了?我这次事出大了,多亏你舅舅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他的恩情。”雪梅道:“我并不知道你出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尽管说,我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人生在世,谁也不能说不遇上一些意外的事。”

        马家槐道:“局里的小车子送去大修了,有两个朋友要陪我下乡钓鱼,我就到玻璃厂借了一辆旧北京吉普,开到草营的乡下钓鱼。吃过中饭回来,风很大,砂石路上汽车开过,后边全是灰雾。草营供销社的一个副主任,叫邹士龙,摩托车后边还带一个女子,叫邵长凤,他的摩托车已离我车子很近了,他才想到要占上风避灰雾,把摩托车向我车子右边开来。我看急刹车也来不及了,就把方向盘急向右边打,结果把迎面而来的一个名叫祁宁的十二岁的小女孩撞得向后仰下去了,她的牙齿印子还留在车上。摩托车也在我车子左后角上撞一下,就这样,一龙一凤一祁宁全在我车前车后躺下了。我也顾不得保留现场,叫两个朋友把车上的鱼全都扔到水塘里去,把倒下的三个人抱上车,直往医院送。送到医院祁宁就停止呼吸了。邹士龙脑部受了重伤,不哼不叫。邵长凤被吓昏了,失去知觉,在路上没有叫,到医院苏醒过来,大喊大叫。她的伤势最轻,一根肋骨骨折,三处皮肤擦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我慌慌张张地找到你舅舅,跪在他面前哭。他叫我起来,不要惊慌,暂时先说是局里因公派车的,防止丧主闹事。接着他又亲自出面处理问题。祁家人倒还忠厚老实,虽然很悲痛,说话还是合情合理的,后来多花一些钱,事情也算了结。邵长凤见我倒大霉了,而且又是他们的责任,也不好意思再敲我竹杠,花些医药费就解决问题了。现在的难题是邹士龙,医生说他治好后也不过是个植物人,他才三十三岁,不知道要在病床上躺多少年,以后的费用将是个大问题,光靠保险公司的赔付金是远远不够的。”

        马家槐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夔雪梅说了几句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湾头自然直之类的安慰话,就告辞了。雪梅回到家里就告诉杨文璋,马家槐出事了,不便找他办事。文璋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人,能去找蓝炯。”雪梅忙问是谁,文璋道:“就是我们结婚时带头闹新房,给我们削苹果的那个蓝伟,他是蓝炯的侄子。”雪梅道:“你请他一下,宜早不宜迟。”

        蓝伟陪夔雪梅到蓝炯家里,蓝炯不在家,蓝伟就向婶婶宋栩英说明来意,宋栩英听了没说什么,态度不太热情,雪梅看在眼里,感到事情难办,就与蓝伟扯起马家槐出事的情况。宋栩英在一旁听到一两句,不知说的是谁,就过来询问。当她知道是自己的姨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就非常关注,似乎有些紧张,连连说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夔雪梅暗自好笑,说道:“宋阿姨,不要紧,我舅舅帮他周旋着呢。”宋栩英问道:“你舅舅是谁”雪梅道:“陶文恢。”宋栩英道:“噢,是陶乡长,老蓝跟他熟悉呢,在家里还常提起他。”蓝伟道:“现在不是陶乡长,而是陶局长,税务局的一把手。”他说着进卫生间去了,宋栩英对雪梅说道:“回去请你带个信向你舅舅问好,谢谢他为小马的事操心。”雪梅道:“马家槐肇事那天,不是因公出车,而是借的玻璃厂车子下乡钓鱼的。出事之后,我舅舅出来担责任,说是因公派车的,不然局里不好出钱。”宋栩英听了更加吃惊,说道:“出了这样大的人命关天的事,竟是为了钓鱼,这孩子怎么越过越不懂事了?下次见到他,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雪梅道:“您也不要怪他,不过对别人千万不要说是下乡钓鱼的,而是要说因公派车的。”宋栩英连声说是,又说道:“你找江科长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上上下下的工作都做好了,到她手里是不会打坝子的。她是我家女儿的老婆婆,我跟她说一声就行了。”

        乌丹带着夔雪梅找到成璋,事情就跟乌丹预料的一样顺利。剩下来的事就是找工业局领导协商放行。雪梅先找吴长安科长说明情况,吴科长再三挽留她。当雪梅说了许多夫妻分居的困难之后,他又答应帮雪梅去找耿局长谈谈。他找过局长之后,却太令人失望了,局长不同意,再说也没有用。雪梅只好先回去。过了几天,她带着小孩,带着请调报告来到耿局长家里,耿局长劝她要安心工作,不要这山望到那山高。雪梅说她夫妻分居,生活不便,家庭重男轻女,自己生了女孩,公公、婆婆都歧视她,一个都不肯带小孩,自己产后身体虚弱,经常服药,食欲降低,小孩子没有奶喝,最可恨的是丈夫对她的感情冷淡,不管小孩,还迟迟不肯领独生子女证……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

        耿局长见她脸色是比以前清淡多了,双颊在一套淡颜色服装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白,再加上哭得伤心,就像雨打梨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在她的请调报告上批示了同意调出。批示完毕,还骂道:“人家都是乡下想往城里调,县城想往行署调,行署想往省城调,省城想往京城调。你们那个地方的人,偏偏要往家里调,真是恋家鬼,拿你们没办法。”雪梅出来之后,心里乐滋滋的,她想:西班牙人认为礼物碾得碎岩石,我看女人的眼泪也碾得碎岩石。

        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跑人事局转干部调动介绍信,跑财政局转工资关系,跑公安局转户口介绍信,跑街道居委会入户口,跑粮食局转粮油供应关系……一直从菊花黄跑到雪茫茫,才把事情办好,——这还是最幸运的。因为层层关节打通,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办理的,——难怪天下有多少牛郎织女,对着银河感概万分。

       又是新年元旦,夔雪梅的独生子女产假还没有休完,便提前到银行上班,乌丹行长安排她跟毕丹秋学习信贷业务。她跟没有亲身体会的人一样,认为从事信贷工作掌握资金大权,是人上之人,便把从行署调到县城好像是矮了的那一截又补回来,心理比较平衡,心情就比较愉快。信贷股办公室是长方形的大厅,东头放着一排大立柜,中间用长条椅背靠背的隔开,南边沿墙放着四张桌子,每两张桌子靠在一起,两人面对面坐。北边沿墙放着三张桌子,东头两张靠在一起,西头只有一张桌子,那是毕丹秋股长的办公桌。

        毕丹秋帮夔雪梅到保管室抬来一张桌子,放在自己的对面,他指着桌子介绍道:“坐在我后边这张桌子是秦春山科员,他对面是和立青科员,到北京出差去了。南边东头是朱彪科员,他对面是宣毅,宣毅后边是许镁安,原来也是科员,劳改二年了,桌子还放在这里,没人动它,他对面是秋霞。昨天晚上年终决算,大家熬晚了,今天上午不一定来上班。你也回去吧,下午再来。”雪梅道:“等一会我回去喂奶。”她接着又问道:“一个股里能有这么多科员?”毕丹秋道:“办事员干两年就转科员了,没有什么稀罕的。”

        夔雪梅早就是科员了,她对行署工业局财会科除了科长、副科长都是科员倒是习以为常的,而对县城银行信贷股几乎都是科员,倒觉得新鲜。她原来以为股长是科员,副股长大概都不能称为科员,至多称副科员。谁知道科员仅等于两年以上的办事员,就跟有些工厂把两年内的工人叫做徒工,两年以上才有资格称为工人一样。这样的价码还值什么钱?想到这里,她把科员贬了又贬,贬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落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也紧迫了许多,坚定了许多。没有什么比别人优越的了,还得老老实实钻研业务,从头干起。

        过了几天,夔雪梅就熟悉了本股的几位同事,当她知道秋霞是乌丹行长的堂房内侄女儿、朱彪是计委刘洋主任的嫡亲表舅子、秦春山是著名外科医生秦峙的长子、宣毅是书法篆刻协会的老会长宣卉的长孙,就羡慕他们来头不小。羡慕之余,便又自卑,思忖自己出身在蚯蚓巷丁头府贫寒之家,不能跟人家纨绔子弟相比。想到心酸之处,再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好笑,何必自卑呢,自己不也是税务局长的外甥女儿吗?纨绔子弟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不学无术,自以为是,谁也不能像自己在边庄公社河堤上挑土方那样吃苦。其实她又想错了,她稍后就知道了,毕丹秋、和立青、朱彪、秋霞都是贫苦出身,都曾经吃过不少苦头。真正的纨绔子弟便是那个不争气的许镁安,宣毅只不过贪玩一些,喜欢打扑克、打麻将、下棋、钓鱼、用气枪打鸟、骑摩托车、开汽车。

        夔雪梅请许国培局长帮忙,把弟弟夔自强安排在天元酒厂当保管员,转眼已有四个年头。自强工作认真负责,领导和同事对他的评价很高。一年前,化验员刘菲菲看中了他,他俩一个是英俊潇洒,一个是千姣百媚,一个是忠厚老实,一个是心地善良,一个吃苦耐劳,一个是心灵手巧,真不愧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本来就是人们的美好愿望。谁知他俩偏是好事多磨,他俩真诚地相爱,一开始就遇到不少麻烦:不怀好意和别有用心的人或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说鲜花插在牛屎上,——这些他俩都不在乎,不屑一顾,一笑了之。而使他俩不能不在乎的制造麻烦的主要人物却是两位善良的母亲,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强的母亲陶文英说道:“孩子,这门亲不能攀。人家是堂堂计委主任家的千金,从小娇生惯养,蜜罐子里泡大的,怎么能米箩里跳到糠箩里,嫁到我们这蚯蚓巷丁头府?就是人家不说,你能忍心委屈人家吗?如果你们年轻人任性,结婚以后难免会发生牙齿跟舌头斗的事,到那时,仰脸看人的日子不好过,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嘛。妈妈不能看着你男子汉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穷要穷得有志气。”自强听了,一声不吭。他尊重母亲的意见,却不知道母亲心中也有珍藏的秘密,也有难言的苦衷。

        刘菲菲的母亲高跃华说道:“菲菲,人往高走,水往低处流。你的婚姻就不攀龙附凤,也要门当户对。你爸爸在全县可是大名鼎鼎的人了,就是我嘛,也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你还要为我们照顾些面子。你要嫁到蚯蚓巷去,我们以后要去看看你,连小汽车都开不进去,难道还要我们两条腿走进去不成?”菲菲道:“妈,您年轻时在家里栽过秧,割过麦,那些秧田、麦田里小汽车能开进去吗?亏您还搞妇联工作,说话真没道理。”高跃华瞪起眼睛道:“菲菲,你就这样跟我说话吗?你知道我这是为你好吗?你要是听不进家庭的意见,你就离开这个家。”菲菲道:“走就走,我到厂里去住。姐姐被你逼进虎口,又来逼我。”高跃华拍着桌子吼道:“你昏了,竹子还分上下节,你竟敢这样胡言乱语,你给我滚。”

        这时刘洋回来,说道:“你们嚷什么,母女说话还不好商量?这样吹胡子瞪眼睛成何体统!”高跃华道:“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都是你把她惯成这样,现在好了,心目中没有父母了。”刘洋道:“老高,你也少说两句。孩子懂事了,我们就少管一些。”高跃华道:“好吧,好吧,我不管了。以后她要上天,你去给她扛梯子。”刘洋道:“菲菲,你妈妈对你的婚事不管了,你还不谢谢妈妈。”菲菲见风使舵,靠船下篙,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妈妈。高跃华气正没处出,骂道:“死老头子,你在下什么撬杠子?我为她婚事操心,还不是为你争脸面。”刘洋道:“只要以后孩子日子过得幸福,我们操不操心脸上都有光。”

        第二天,刘菲菲把情况告诉夔自强,自强道:“菲菲,算了,我们分手吧。”菲菲道:“你说的不是心里话。”自强道:“当然不是心里话。不过伯母的话也有道理。”菲菲道:“有什么道理?我姐姐的教训够深了。我姐姐刘菁菁,生得一表人材,秋波流慧,顾盼神飞。她在菊花师范学校读书时,与一位男同学相爱了,我妈妈知道这件事,说人家是农村出身,毕业后还要分到农村教书,以后牛郎织女的日子不好过,何况又不门当户对,就不准他们恋爱,我姐姐不肯,我妈妈要停她学,不负担她读书,我姐姐只好屈服了。接着我妈妈就托人把我姐姐介绍给当时的物资局长许国培家的大公子许镁安。其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确实比那个师专学生强得多,谁知这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中看不中用,正才不足,歪才有余。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他还恬不知耻,把耻辱当光荣,把下贱当风流。就连在他弟弟面前,都要摆个谱子。说他弟弟是‘天不亮时不离席,钱不输光不离席,二者居一,溜之大吉。’这种水平是二等博士——他所说的‘博士’就是赌徒。他自己是‘钱输光了当场借,打过哈欠不瞌睡,吃喝简单不计较,除了鸦片都无味’。他的水平才能算得上一等博士——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人家评职称,我也评职称。他凭他老子的面子,才调到银行,分在信贷股。吃香喝辣的工作他不好好干,调皮捣蛋。

       “结婚才一年多,他到四川出差,就带回来一个川妹子。他骟人家说自己未婚,答应为人家找工作,川妹子就跟来了。她来了一打听,知道我姐姐正在坐月子,气得刚到手的工作也不要了,到法院起诉。这时我家才知道他是用假证件,一路上以夫妻身份跟那个川妹子同居。后来又涉及到打群架、赌博、挪用公款,他被送去劳动教养。才三个月,他就回来了,在家休息几个月,又到银行上班。这都是他老子和我老子的神通,才没有把他的金饭碗砸掉。

        “他回来之后,没有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得意忘形。他乘着浪潮理发店老板、他的情妇不在之机,把理发店新来的小徒弟强奸了。乡下孩子刚进城学手艺,也不想撕破脸皮,她家提出私了,要许镁安赔偿五百元青春损失费。许镁安是个大手大脚的花花公子,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他花,有一千用一万,还嫌来得慢。他拿不出钱赔偿,便耍无赖,不承认这件事。正好许局长工作调动还没有上班,到青岛崂山疗养院疗养去了,许夫人在家也不会办事,瞒着我家,还没来得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被人家拿出证据告到法院。后来判了七年徒刑,送到菊花劳改农场。许局长疗养回来气出一场大病,我姐姐更是气得食欲不振,精神萎靡,骨瘦如柴,未老先衰,还要坚持到学校上课。她才是鲜花插在牛屎上、驴屎上、狗屎上呢。”

        夔自强听了,十分惋惜。便安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也许他回来之后就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或许好日子就在后头。”刘菲菲听了,没有开口,鼻孔里却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自强又把他母亲的意见说给菲菲听,菲菲听了,大吃一惊,想不到两位母亲竟是一样的脑筋,一样的意识,一样的可悲;一样的偏见,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可恼;一样的愚昧,一样的天真,一样的可笑;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可爱。她沉思片刻,说道:“自强,算了,我们分手吧。”自强道:“你说的也不是心里话。”菲菲道:“不过婶婶说的话也有道理,男子汉以后要抬起头来做人。”自强知道菲菲在挖苦他,他并不生气,说道:“你能猜到我姐姐是什么态度吗?”菲菲摇摇头。自强道:“我姐姐非常自信地说道:‘母亲是从包办婚姻过来的人,她只知道守旧,不知道爱情的魅力。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说服她。到时候你们请姐姐多喝两杯喜酒就行了’。”菲菲听了,莞尔一笑,说道:“姐姐真好。”其实,菲菲只知道夔雪梅的心,却不知道连夔雪梅自己也不知道的陶文英的心。她是走过弯路的人,习惯用能够拐弯的目光看未来。她年轻时,也曾经大胆地追求过婚姻自由,后来却没有勇气再迈出关键的一步,就只好带着无限的惆怅半途而废了。

        刘洋亲自找酒厂协调,酒厂腾出两间旧房子,粉刷一新,给夔自强、刘菲菲作新房。杨文璋、夔雪梅帮着他们忙了好几天,还给他们五百元现金和一床羊毛毯子。刘洋一出场,婚礼就办得很隆重,雪梅高兴地对他们夫妻说道:“弟弟真幸运,娶到这么一位漂亮贤惠的妻子,婚礼又这样隆重。以前妈妈说过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你们不要记在心上。现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不要忘了蚯蚓巷里的老娘。”菲菲道:“你放心,不会的,姐姐。”

        夔雪梅平时上班跟着毕丹秋出去跑跑,熟悉一些业务单位,每天还要回家喂两遍奶,很少在办公室里。有人说她才调来不久,工作就这样松松垮垮。有人说她小孩吃奶,难免事情要多一些。和立青不以为然,他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见到夔雪梅,听雪梅的自我介绍就说道:“噢,夔雪梅,多么动听的名字,就像你的为人一样不寻常。”雪梅又感谢他以前帮助自己查找过资料,他说记不清了。雪梅告诉他就是毕丹秋写的留言条,从门缝塞进去,请他查找的那份资料。立青笑道:“我要知道是你要的资料,我就不查了。”雪梅道:“那又何必呢?”立青道:“我不敢班门弄斧。”雪梅道:“你这就说错了,我那次考试,真亏你查给我的那份资料。”

        有一天,和立青叫夔雪梅把面手伸给他看看,雪梅以为他要看手相,就故意把五指一伸,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吧,手上有六个指头。”和立青:“你的右手中指前节握笔杆子的地方磨出老茧了,你近期至少写了三四十万字,忙什么长篇大作?”雪梅吃了一惊,这几个月她除了学习《货币银行学》、《工商信贷》,还把近几年的有关信贷业务的文件借来阅读摘抄,一百五十页的大硬面抄写了满满四本,足有四十万字,这么大的工作量全是在家里干出来的。这年头做人难,不学无术被人家看不起,刻苦学习又被人家嘲讽,所以她宁愿让人说她工作松松垮垮,不求上进,也不想让人说她学习孜孜不倦,暗藏野心。谁知这事竟被和立青看破,还准确地猜出写了三四十万字。她连忙掩饰道:“手上老茧还是在农村挖土方时磨出来的,至今没有退掉。”朱彪伸出右手,指着左掌与手指相接的地方说道:“锹把子磨出来的老茧在这里。”雪梅笑道:“你们都是行家。”秦春山道:“老和真是神了,看看老茧就知道写了三四十万字,要是摸摸手掌,能不能知道写的是什么内容?”朱彪道:“还有这种绝技,不知道摸摸我们手上的老茧,能不能算出我们挑过多少土方?”宣毅道:“你们当众试验一下,你俩摸摸手掌,说说三四十万字到底是什么内容。”雪梅道:“你这小孩子也跟着他们胡说八道。”宣毅道:“我还是小孩子?早有三年以上的恋爱史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这时办公室副主任吉涛也过来看热闹,和立青道:“雪梅快把你写的东西告诉大家,免得他们跟我出难题。”雪梅道:“活该,谁叫你多嘴多舌,自找麻烦?”吉涛道:“写什么好文章说说也无妨,奇文共欣赏。”雪梅瞟了他一眼,知道他一年前遗弃妻子余琦,自己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吃不了又当爹又当娘的苦头,提出跟余琦复婚,余琦不肯。经过许多人劝说,现在刚复婚不久,便挖苦他,说道:“我在改写剧本,让秦香莲复婚。”吉涛被她搞得很尴尬,笑了笑,还未及开口,雪梅又道:“你喜欢与立青一唱一和,我看他叫沥青,你就叫柏油,进蒸馏塔也把你们分不开。”吉涛道:“难道只许你跟他一唱一和,就不许我跟他一唱一和?既然我们是沥青柏油,你就做一块铺路石,让我们粘在一起,为别人铺出平坦的道路。”立青笑道:“你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与我何干,非要把我扯进去?”从此以后,柏油就被人喊出名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夔雪梅刻苦学习,认真钻研,遇到一些难题,主动请教毕丹秋。时隔不久,她的业务水平和工作成绩就有了长足的进步,受到乌丹行长的赏识,大有后来居上,鹤立鸡群之势,成为信贷部门出类拔萃的人才之一。毕丹秋也暗自高兴,认为有自己一份功劳。同事中有人说她天生丽质,独钟灵性。有人说毕丹秋苦口婆心,严师出高徒。大家评述不一,不乏忌妒之心。一日,雪梅正在划表格,吉涛说毕丹秋汗水浇开一枝花。雪梅骂道:“滚开,别干扰我工作。”说着顺手举起木条尺,佯装要打他,吉涛笑着伸手去夺,无意中三个手指被木条尺边上镶嵌的铁片划出一道口子,渗出血来。雪梅很不好意思,要带他到医院去包扎。吉涛笑道:“我们一下添了三口子,违犯计划生育了。医院不用去,你看我自己治疗。”说着他把香烟送到嘴上,猛抽几口,把烟灰敷在还渗着血的口子上,血就止住了。雪梅道:“太遗憾了,应该划在嘴上,怎么划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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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对屁股抬轿:形容各行其事,极不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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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王庆云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8-03 15:41:20)  
感谢!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7-24 20: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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