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秋风

    这个孩子长得实在很漂亮，象妈妈。我低头看她，卷卷的软发被风掀起，她眯起眼睛躲闪着耀眼的阳光，皮肤苍白细致。每个月有两次我会把她领回家带上两天，然后再把她送回去，两年了。
    有几次她仰着小脸问我，你认识我妈妈吗？在等不到我的回答后她会很快失去耐性再问别的问题。黑黑的眼睛里看不到失望。我想她的思维里妈妈就和院长，老师或者我这个阿姨一样，一直没有见过可以用来称呼的那个人，她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对其他问题我总是尽可能用她会听懂的方式耐心回答。有时候实在被她没完没了的为什么弄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我会捏捏她的小鼻子说，好了，多多，我们该去喂肚子了。她就会拍着手从我的腿上跳下来说，好吧。

    我是不打算这么早把多多带来的，毕竟多多还小。可是五年了，我每个月在探视的时间到这所女子监狱，给周小凌送很多东西。她都一直不出来见我。后来一次监狱长找了我，问我和周小凌什么关系。我说是朋友。
    入秋以来一直没有下雨，客车在干硬的砂石路上颠簸得人肠子都快断了。多多困倦的伏在我怀里，不时在剧烈的颠簸中抬一下眼睛看看我。在走上这条砂石路之前，多多一直好奇的看着窗外问这问那。她就这样安心的跟着我，对要去哪里，会见到谁一无所知。她真的还是太小了，小到不知道追问。多多今年应该是六岁，明年她也该上学了。

    昨天监狱长打来电话说，你来一趟吧，周小凌的情绪不好，最近有两次绝食。顿了顿她又说，能不能把她女儿带来，或许可以安抚她的情绪。只是不知道你方便吗？

    我想见周小凌，不是没想过多多是一个手段。但我不愿意用这个小女孩做筹码，我还没自私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监狱长这样说了，我永远都不会自做主张。

    五年，是一段足可以让人生沧桑的时光，即使无风无浪，一个人也会在安逸中衰老，何况是失去自由的监狱生活呢。但是见到周小凌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呆住了。这个头发花白，表情呆滞的妇人会是那个站在被告席上依然风姿卓约的周小凌？多多怯怯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抱起她。周小凌急促的呼吸中神色复杂的转换着，终于她面容黯淡的坐下。

    我没有让多多叫她妈妈，她也一直没再正眼看一下多多。长久的沉默让多多也感到有些恐慌，她一直紧紧的抱着我的脖子不松开。最后周小凌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来找我，其实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更好。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的孩子，如果有来生做牛做马我报答你。

    不，我只想知道事实。我相信自己的声音不高但足够坚决，我看到周小凌有些吃惊的看了我一眼。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周小凌一直用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讲述，眼神遥远而空洞。我木然的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听着那个曾经让我刻骨铭心的名字一次一次从她那里吐出来，竟然有着波澜不惊的镇定。这与我想象中的情景有着太大的差异。没有流泪，没有疼痛，没有痛恨，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呵，我等了五年的答案竟然这样简单，简单到出乎我所有的想象。

    从监狱回来，我在单位请了半个月的长假。昏昏沉沉睡了三天，我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叫了外卖，流着泪强迫自己吃下去。五年了，我一直不相信钟已经离开，我想他完成任务就回来了，我每天把新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等他，我等着他回来和我完婚，他是我的英雄，他是打入黑社会团伙的便衣。然而，这一切竟然都不是真的。他是便衣，一个变了质的便衣。

    周小凌被判了无期，她是那个团伙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我一直想在她那里弄清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了怎样英勇的斗争，我要给我的英雄，给有着烈士称号的未婚夫写一部完整的传记。呵呵，多么戏剧化的真相。我把所有钟留下的东西和我们的结婚照付之一炬。

    两个月后，我接到监狱里的通知，周小凌自杀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辞职，去孤儿院办理了领养多多的手续。
    阿姨，我们这是去哪里呀？多多兴奋的在卧铺上上下下的忙活着。
    哦，我们去上学。

    上学要很远吗？怎么东子上学不坐火车？

    恩。我们去大城市上学。

    多大的城市？

    多大？恩，很大很大，叫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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