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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偷渡(第五章)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554        作者:康乾        发布:康乾        首发时间:2013-04-01 09:01:14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当奔到湖边时,我失望了。岛中湖平静如画,只有无数昆虫和大团的蚊子在夕阳下搅成灰尘样的东西,飘飘忽忽地嗡叫着。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他们躲开了?我顿感失落,索性趴在湖边。可能是我太想小犹子了,真想这就游过去,探个究竞。可没有昆沙的命令,谁敢。

偷渡客们在鬼子礁的第一个夜晚降临了。

夕阳终于沉入了海底,海风凉爽起来,也小了许多。岸边死鱼的腐臭味比白天更浓烈了。一群群海鸟在鸣叫着拣食死鱼。偷渡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互用无声的叹息,拂愠着彼此憔悴的身心。海啸过后的海水,尤如经过万千马群践踏的草原,一时难以平复,更像偷渡客们此时的心。这一天似乎是他们一生的浓缩,从希望的峰巅,瞬间滑入绝望的谷底,再陷入无望的魔窟,没谁能承受这冰于火的反复淬炼。常言说,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否则也无法成为万物之灵。惊呆、惊呆,惊呆过后剩的只是呆,连惊都不存在了。事到如此,大家反倒平静下来,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时刻,已是很古远的故事。

校长、医生、大梅子和小梅子围坐在一棵老棕树的岩石旁,相对叹,呆若木鸡。

尖顶把他的外甥女松花揽在怀里,靠坐在一棵椰树干上,呆呆地望着海。

人们都味同嚼蜡地强咽着从昆沙手中重金买来的面包、水果罐头之类的食物。惊恐早已饱胀了他们的胃口,此时咀嚼只是一种平定心态的本能。

老帽背着手在岛中湖边困兽般散着步,似在苦思救世之策。不远处蹲着的良子,边抽烟边不时瞟老帽一眼,好像他是良子放的一只羊。

女巫满世界幽灵一样蹿来蹿去,不时歇斯底里地拜天拜地,怪叫几声,给小岛平添了更多的阴森和恐怖。

月亮很大,挂在海的中天,只是不很亮,像蒙了水雾的圆镜子。照着椰树,照着棕榈树,照着小榕树,也照着岛礁上我们的船,朦胧而神秘。船上的昆沙仍坐在摇椅中悠悠地摇着芭蕉扇,他身边空躺着几支酒瓶,永远戴着墨镜的黑洞洞的双眼,让人看不出是醉是醒。时而,他像猫头鹰一样朝偷渡客们嘎嘎叫几声,推销他的东西:“哎!哎!美国金枪鱼罐头、俄罗斯威士忌、软包中国熊猫香烟、含十八种微量元素的长白山矿泉水……”

他的叫卖声同女巫尖叫声就这样交替地打破着岛上的沉寂,打破着海风占据的鬼子礁。

“这个老财迷,都啥时候了,还做发财梦!”大梅子忿忿地说。

“这是发国难财,不义之财。”医生说。

大梅子不屑地瞥了医生一眼,扭过身去。

“校长,咱们怎么办呐?就在这样等啊?”小梅子问。

校长叹息道:“又能怎样,哑吧没了,只有昆沙能带我们出去。他手里有枪,有刀还有食物和水,只能听他的。”

大梅子说:“那他也太财迷了,东西卖得这么贵,我们这点钱能维持几天!用不了多久,都得进他的腰包。”

校长说:“先保住命要紧,走一步看一步。我猜想昆沙肯定有办法出去,不然也不能这么镇定自若地赚钱。”

医生说:“别那么乐观,我看这个怪物太阴险。看到船边挂着的橡胶艇了吗?等他把钱赚完,准开着橡胶艇偷着跑掉,把我们扔在岛上,那我们可就真的完蛋了。”

大梅子说:“不能吧,他赚了钱还能害我们的命啊?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坏!”

医生说:“我……我坏?不信你就等死吧!”

校长沉思:“不能不防。该齐心盯住他。”

医生说:“齐心?屁!没看都各怀心腹事了吗?尖顶那爷俩高度自私,狗舔蛋各顾个;老帽和良子神秘兮兮,准是在核计逃生的道,一句真话都掏不出来。还有那女妖精,就知道装神弄鬼。把这帮人拢起来可不容易!校长,你是当领导的,得出头了,不然就真完啦!”

小梅子说:“校长,你说那条叫猎鲨的狗真能像昆沙说的那么蝎虎?能听懂人的话,又能看懂人的心思,还能灵魂出壳,我不信。”

医生说:“懵人呢,那是昆沙吓唬我们呢!十三种狗杂交,就是一百种,它也是狗哇,还能整出妖精来!啥狗都能听懂人的话,可它不会说。看懂人的心思?还灵魂出壳?胡扯去吧!”

大梅子说:“那为啥你不敢盯着它的眼睛看?”

医生说:“我……我堂堂一个医学博士,跟狗对什么眼儿。荒唐!”

校长站起身,原地踱着步子:“咱们真得想想办法,不能由着他胡来。把他们几个找过来,咱们研究研究。咳……要是那三个小伙子在就好啦,他们有力气,能对付昆沙。”

医生说:“别提他们,一想我就发瘆,三个大活人,咋说没就没了。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吧!”

校长说:“他们还都是孩子啊!”

提到他们我更想小犹子。我想到了别人疯了似地洗澡时,他搂着我的头喃喃地叫我大黄,还说,我找你找得好苦,原来你跑这来了!边说还边给我牛肉干吃。我不知道他为啥叫我大黄,可我很受用,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被爱的滋味。这滋味我的两个主人都不曾给过我。仿佛前生前世我和小犹子有某种渊缘。

大梅子说:“一想到他们我就想哭。”

医生说:“想想自己吧!”

大梅子厌恶地白他一眼。

正这时尖顶带着外甥女凑过来。

校长说:“你们来得正好,咱们研究一下。”

尖顶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们,大伙晚上不能全睡,得轮流值班,看住昆沙和那条狗。发现没,大船边上挂着一只小橡胶汽艇,赚完我们的钱,昆沙准会自己跑掉。”

医生说:“都看出来了。想想办法吧!”

女巫又在远处尖叫起来:“天崩、地裂、海啸、骤风、洪水泛滥、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要到了!让主带我们去另一个世界吧!……”

小梅子说:“太人了,她真是仙儿呀?”

“屁仙儿!”尖顶说,“我认识她,她家离我们林业局不远,就是个农民,好吃懒做的农民。她住那个村子修公路动迁了,给了一笔钱,许多人都拿着这笔钱去做小买卖或是跑点运输什么的。她男人是个酒鬼,也是个赌徒,这女人也好吃懒做,村里分的地他们从来没种过,靠租给别人换点钱,然后就东崩一顿西崩一顿地混日子。没有几个月,这两口子就把几万块钱连喝带输弄了个精光。后来她得了一场病,因没钱治,差点死过去。谁知道缓过来她竟成仙儿了。她说她过了阴,脱了肉体凡胎,阎王爷派她回来给老百姓看病救命。后来就神神叨叨地天天靠给人算命跳大神儿骗钱。其实一听就知道她在胡扯,阎王爷是索命的,也不管给人看病啊!也怪,就有人信她。不但十里八村,还有城里的大款老远开着奔驰、宝马来请她算命呢。你们不知道,有段日子,在我们那她比明星还红,提到她的名小孩子都不敢哭。”

医生问:“那她咋也往外跑呢?”

尖顶说:“出人命了呗!给人家跳大神儿,把一个局长的姑娘给跳死了。公安到处抓她,都以为她畏罪自杀了,没想到和咱们坐了一条船。”

大梅子嘲笑地拍了一下医生的肩膀:“同病相怜吧?”

医生说:“胡扯!我堂堂医学博士,正宗‘海归’,跟她同什么病。”

校长看着远处的老帽和良子,对尖顶说:“能不能把那二位也请过来,咱们研究一下对策。现在我们可是同病相怜呐!无论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现在可都被困在这个小岛上了。如果昆沙真的驾小艇跑了,咱们可就全都完蛋了。”

尖顶喊老帽和良子。老帽深沉地不情愿地迈着方步走过来,却不愿意和大家围坐在一起,仍是双手掐着后腰,站着晃来晃去。

良子还是一脸严肃地抽着烟,只是换了个地方蹲着。

校长把自己的忧虑和想法告诉了大家,大家都觉得处境确实很危机,都同意合起伙来逼昆沙尽快带大家出岛。惟老帽不表态,仍掐着后腰在那里晃,干瘦的影子在人们眼前扫来扫去,众人很不舒服。

医生就说:“能不能坐下?知道你当领导当惯了,可现在咱们都是偷渡客,就别拿那个官架了!”

老帽不快地瞪了医生一眼,转身又去岛中湖踱步了。远远地他听到校长说,咱们得团结,听医生说,他就这德性,得靠我们自己,老帽心想,就凭你们?

偷渡客们在小岛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毫无结果的商量中过去了。这是他们感到既漫长又恐怖的一夜,但还没有绝望,因为他们看到昆沙还在疯狂地敛财。人只要有活着的希望,就会无休止地敛财;只要在敛财,就有活着的希望。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五十天被困的开始,许多更骇人的恶梦还在等着他们。

天亮了。鬼子礁又变得有了点生气。

小梅子从一个最高的礁石上走下来:“在小岛上看日出真美!”她后面跟良子,边走下礁石边冲大家说着。不知从何时,小梅子总是跟在良子身边。

大梅子迎过去,把小梅子扯到一边,厉声喝道:“倒有心!跟你说少搭理他!”

小梅子说:“没有。我爬上那礁石下不来,他去帮我。”

大梅子说:“当我瞎?”转身离去。

昆沙在甲板上早摆好了简易的早餐摊,叫卖起来:“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昆沙号为各位备有可口的早点,有同福碗儿粥、即食馄饨和热乎乎的豆奶。本船长为各位亲自用柴油炉热过的,请各位快来享用!”

在昆沙的叫卖声中,偷渡客们懒懒散散,不情愿地向船甲板走去。一张张大额美金又滚进了昆沙的腰包,以换取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昆沙船长,想好了办法吗?”校长一脸严峻地问。

“办法?”昆沙惊异地伸长脖子,同时大长手爪晃动着,“你想到了?”

校长说:“我们在等你拿主意。”

“等!我说过了等。”昆沙说。

“这么等啥时是头?”尖顶问。

“等我们的钱都进了他的腰包!”医生说。

昆沙哈哈大笑起来:“真幽默!真幽默!等吧!才一天就这么急。”

良子突然逼向昆沙,把大手搭在他肩上:“为啥不把我们都杀了?钱不都是你的了,来得更快!”

昆沙本能地按住手枪,后退一步,惊异地瞪着眼前这个冷峻的帅哥:“道上(黑道)的朋友,信不信我一喷子(枪)打烂你的瓢把子(脑袋)?”又用右手拔出刀,“或用挺子(匕首)剥了你的皮,把你的肉喂狗?”说罢,用枪管当当地点着良子的头。

校长忙过来拉走良子:“如果现在我们都把钱给你,能马上带我们走吗?”

昆沙突然戏虐起来:“恐怖!好恐怖!我是谁?吃飘钱的老合(水贼)?还是亨利·摩根(海盗)?nono!我是蛇头昆沙,很规矩的生意人,安分守己的生意人!请不要怀疑我的职业道德好吗,女士?我昆沙是用本事赚钱,而不是喷子(枪)。我要把你们的钱像蝙蝠吸血,不,不,该说像用吸管喝可乐一样,幽雅地一点点地吸进我的皮囊,而不是抢。把定盘子(心)塞腔子里吧!看,多美的清晨呐!多么诱人的早餐呀!别搅了大家的雅兴,诸位尽享美味吧!”说罢,昆沙又坐回了自己的摇椅里,查点着刚刚赚到手的钞票。

“昆沙——船长,能不能合作一下,已经没了四个人了!”校长极力压着火气。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医生忿忿道。

尖顶也急了,喊叫起来:“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赚光了大家的钱,然后你就划着小皮艇悄悄离开,不再管我们的死活。你那是梦想!我们都商量好了,不会放过你。我们这些钱,只是先放你手里保管几天,一分你也拿不走。”情急之下,竟说出了大家商量的对策,这可是老帽在岛中湖转了十八圈才想出的主意。

我看到昆沙这会着实怔愣了,他那大椰壳般的脑袋在空气中有三秒钟没有晃动。在恐惧的时候,昆沙就会显现出一时的呆滞,但只是瞬间,立刻就被狂笑掩饰:“威胁我?好哇!要想卷走你们的钱,非要等到天黑吗?喷子(枪)里还有十七发非子(子弹),送你们每人一颗还有余富。再说,还有挺子(刀)和猎鲨呢。猎鲨,你个笨蛋,你个杂种,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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