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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魂曲•四》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616        作者:王庆云        发布:王庆云        首发时间:2011-07-24 06:48:37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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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

《梅魂曲·四》

 

王庆云

 

        杨文璋原是机械厂会计,调到税务局不到半年,这次评业务职称他还在原单位报考会计专业,因此他也来参加培训。培训班的教室里只有二十张课桌,四十个座位,有三十九个学员,杨文璋个头最高,块头最大,他独自一人坐最后一排的一张课桌。夔雪梅讲课时站在讲台上,听课时她就跟杨文璋坐在一起。一有空余时间,杨文璋就要找些话来跟雪梅谈谈:

        “小老师……”“我姓夔,不姓小。”“那是许局长说的,他说请来小老师,解决大问题。我已经当成谶语背诵几十遍了。”“许局长能说,你不能说。中国人讲究师道尊严,你知道吗?”“五门课你教一门,学四门。我们是五分之一的师生关系,五分之四的同学关系。要讲尊严也只能讲五分之一。”“做人就是要讲尊严,你怎么能有五分之四不讲尊严?你是哪个厂的?要建议你们厂长好好教育你。”“我是税务局的,你看哪个厂长能教育我?”“噢,是税务官,那么厂长是不敢老虎头上拍苍蝇。不过税务官更要讲尊严,对不对?”“你还会偷梁换柱,怎么把我们的谈话主题给换了?”“你有什么主题要谈?”“我的主题还是小老师。”“谁比你小?个头长得大一点,当上税务官又自高自大一点,是不是?”“你又要逃避主题。我们把各自的出生年月日写在手掌心里,先握成拳,然后同时伸出手掌,看看到底谁大。”“你看我没有带戒尺,是不是?”“那么在此之前,我只能叫你小老师。”“好吧,试一试。”

        “五七年十月十八日,噢,我大两个月,小老师还能叫。”“五七年八月十八日,还真大两个月,你敢叫我小老师。”“那我就叫你妹妹。”“叫妹妹也不妥,就叫我夔雪梅。你叫什么名字?”“杨文璋。”“看来你文章写得不错。”“不是文章的‘章’,是弄璋①的‘璋’。”“弄璋的璋?要是弄瓦②呢?你年纪不大,思想却很封建,重男轻女。将来你的妻子要是生了女孩,你一定不喜欢。”“当然不喜欢,除非爱屋及乌。”“怎样爱屋及乌?”“火候没到,我不敢说。”“本老师没带戒尺,你拿出男子汉的勇气说吧。”“除非将来是你生的女孩我才喜欢。”“我明白你的主题了,你脸皮真厚。”“对不起,我太冒实了。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安心学习吧,利令智昏的税务官。”“一年前我到行署工业局去过一次,曾见过你一面,第一印象最深刻。那时我不知道你的芳名,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工业局的人,只见你与一位老太婆谈得头头是道,一听口音便知道你是家乡人。”“我可记不得。”

        几天之后,杨文璋约夔雪梅去欣赏一场音乐会,雪梅说培训班结束不久就要考试,在考试之前,她不想浪费时间。又过几天,杨文璋要到雪梅下榻的天元宾馆去玩,雪梅说她跟毕丹秋约好了,要去查资料。晚上,夔雪梅果然到毕丹秋家去了,毕丹秋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她要查找的资料,便带她到和立青家去找,和立青不在家,毕丹秋就写了一张留言条从门缝里塞进去,请和立青帮助他查找一份资料。

        翌日课间,杨文璋把一封信交给夔雪梅,她回到宾馆拆开一看,信中写道:

 

雪梅:

        你越是回避我,我越是想你,以至影响睡眠。每次刚合上眼,便见一位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窈窕淑女款款而来,或陪我用餐,或陪我饮酒,或陪我打牌,或陪我垂钓,但总是高兴而聚,败兴而散——这都怪我惊醒得太早,结果是饭也吃不成,酒也喝不成,牌也打不成,鱼也钓不成。即是闭着眼睛在床上久久等待,到头来却仍是竹蓝提水——一场空,——梦是没有下半场的,不管是美梦也好,恶梦也罢。

        奇怪的是每次入梦的玉容却是一样:修长而丰满的身材在一身淡黄色的套裙装束下,肥处见肥,瘦处见瘦,线条分明,美不胜收。乌亮而又细长的被肩发潇洒飘柔。柳眉横翠,杏眼神飞。睫毛又黑又长,眼珠就像镶嵌在洁白的羊脂玉里的黑色的水晶球,水晶球和羊脂玉黑白分明,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又相互辉映,浑然一体,似乎要把羊脂玉染成蔚蓝色的,因为它既像水银一样灵敏,又像大海一样深邃。琼瑶为鼻,桃花为腮,微笑时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嘴不大,但并非樱桃小口,两片薄薄的嘴唇轮廓非常鲜明,人中下面的正中凹处像是倒悬下来的嫩玉雕琢的小山峰,两边是竖立上去的胭脂堆成的小山峰,平常大概不必涂唇膏就很鲜艳。假如涂了唇膏在谁的脸上轻轻吻一口,谁的脸上都会印下一个倒悬着的红红的W,当然这个W比电灯泡上的那个W功力更大,更炽热。牙齿洁白,排列整齐,那是灵活娇小,红润含香的巧舌和那好似莺歌燕语,有着无穷韵味的娇音的守护神,什么半开的石榴,出壳的杏仁、精选的碎玉,都不能与之比媲美。耳朵大半藏在鬓发里,耳垂较大。细长的粉颈与嫩腻的酥胸结合得恰到好处,非常完美,如果邓肯③见了,她就再也不好意思指着自己裸露的上半身,炫耀‘这——就是美。’无论用黄金项链、翡翠项链,还是用珍珠项链、水晶项链把粉颈和酥胸分隔开来,都将扼杀上帝恩赐的天然美。纤纤玉指活泼灵巧,最适宜在琴弦上拨弄高山流水,还适宜在算盘上拨弄个十百千,也适宜在电脑前拨弄ABCD。一双窄窄的脚被两条长长的腿逼得不敢穿高跟鞋,行走起来天然姿态更加健美。

        ——梦是逼真的。我知道那是你的形象,而且是第一次见面的形象,只不过自己才疏学浅,眼高手低,能描写出来的还不及现实与梦中的万分之一。别犹豫了,我们相爱吧。用我们的双手去创造幸福,把梦变为现实。

深深爱上你的文璋

                                                                                            于春天即将来临之前

 

        夔雪梅阅后,又好气,又好笑,又可爱,又可恼。特别是对那个倒悬的W,她在白纸上验证好几回都不太像。她暗暗骂道:“该死的狗东西,非找他算账不可。”

        培训班结束后,工业局的小车送夔雪梅回去,杨文璋说要到行署税务局送材料,就跟她一起乘车前去。雪梅明知他送材料是个幌子,但见他如此痴情,也很感动。杨文璋到税务局转了一圈,又来找雪梅,说菊花剧院有音乐会,请她欣赏一场音乐会,雪梅不好推辞,便同意了。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切谈得顺利。甚至连婚后谁调动工作的问题都达成一致意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还是男方想办法往行署税务局调。从此以后,天元县税务局向行署税务局报送材料就不再成为难事了,每次都是杨文章自告奋勇。评定业务职称考试刚结束,他们就把恋爱情况向家庭说明,除了杨文璋 的祖母提出要合婚之外,双方家庭都支持这桩婚事。下一步的事就是选购家具,确定婚期。再下一步的事便是度完蜜月就要忙文璋的工作调动。

        忽然一日,夔雪梅一本正经地说道:“杨文璋,我们分手吧,以后各自珍重。”杨文璋连忙问道:“为什么?”夔雪梅默默不语。杨文璋道:“是因为你考上会计员,我没考上,丢了你的人吗?”雪梅冷笑道:“亏你说得出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我刚听说,杨芳是你的姐姐,你去找她谈谈,谈过之后,我们再交换一次意见。今天我有事,恕不奉陪。”

        几天之后,杨文璋又找到夔雪梅,雪梅问道:“你见过杨芳吗?”文璋道:“我没有必要去见她。”雪梅问道:“那你来干什么?”文璋道:“我来向你讨个明白。”雪梅问道:“你要讨什么明白?”文璋道:“杨芳是我堂房姐姐,比我大四岁,还没有出五服,我根本不可能跟她恋爱结婚,何况我们之间很少来往,你叫我找她谈什么?”雪梅道:“你见到她,不用你开口,她会跟你谈的。我被她拆散过一次美满姻缘,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不想跟她亲亲连连的人恋爱。”文璋道:“还会有这样的事吗?”雪梅摔出一个纸团,说道:“不信你自己看看吧,这是证据,上面有我的爱,有我的恨,有我的血,有我的泪。”文璋取来一个大碗,把纸团大略展开,看都不看一眼,就用打火机点着,接着把纸灰和余火一起放到碗里,用开水冲成灰浆,说道:“我这人只重感情,不重证据。是蜜糖也好,是苦胆也好,我一口吞下。”说着一欠而尽。雪梅道:“你不看,我也要说给你听——

        “我舅舅为了我能去轻工学校读书,费了不少心机,也使用一些手腕。在最关键的时候,写来刚才被你烧掉的这封书信,叫我去找最关键的人物,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我看了先是感动,而后想到舅舅为我的事受别人谴责,遭别人唾骂,这都因为父亲早逝,家中无人立事,才连累舅舅。想到这里,,我的泪水滴到信笺上。这时正巧被杨芳进来看到,追问不休,我怕泄露天机,就谎称是我的同学来信,说她的哥哥——我的恋人,遇车祸身亡——这样才把我落泪的事掩饰过去。

        “我到轻工学校读书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位奶油小生,很快他就成为我心中的白马王子。那天,我从省城的长途汽车站乘6路公共汽车到终点站,一打听离轻工学校还有几里路。这时从9路公共汽车上下来一位跟我一样提着一个很大的行李包的白面书生,他也打听到轻工学校的路程。我告诉他还有几里路呢,他看着行李犯难。当他见到路边工地上有一根又短又粗的破毛竹,便取来把我们的两个行李包挑着。他双手托着毛竹,躬着腰,左肩移到右肩,右肩移到左肩,走得非常艰难。我说让我挑着走得要比他轻松得多,他不信。我说我在水利工地上挑过土方,挑这点行李算不了什么,他不肯。一会儿,白面书生变成了红脸关公,又可笑,又可怜,我心里真舍不得他。

        “到学校后,我才知道他叫宛南仁。逐渐,我又知道他学识渊博,知识面广,就很敬佩他。逐渐,我又知道他的爱好和兴趣很多方面与我相同,就很喜欢他。逐渐,我又知道他也很喜欢我,只不过是一种感觉,他从来没说过,就常回避他。谁知道越想回避反而接触得更多。就这样,我们读了两年书,便谈了两年恋爱。反正爱也是学问,而且是大学问。需要学习,更需要实践。

        “当时我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毕业分配时干脆找找关系,把我们分在一起,免得以后调动工作还要求张良,拜韩信。谁知就在这时,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受到他无端的指责。他先是问我以前有没有恋人,我一听就感到吃惊。两年来,我们什么知心话都谈过,双方都不止一次说过是第一次交异性朋友,第一次涉及到圣洁的爱情。在黄山,我还说过我是第一次爬山,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把爱与美结合在一起。他说我说得不对,应该是第一次把爱与自然美结合在一起,至于爱与仪态美我们早就结合在一起了。当时我还羞他。现在他提出这个问题,难道是对两年来的信任作全盘否定吗?当我冷静地回答他没有时,他竟说我不诚实,说我曾经有过一位长得很英俊,对我一见钟情,感情很深的恋人,只不过他在车祸中丧身,说我悲痛地哭过几次。我一下子全明白了,狠狠地骂了一声长舌杨芳,竟把手中的玻璃茶杯在桌子上砸碎了,右手无名指也划破了。我取出舅舅写给我的早已揉成团的那张信笺,擦擦手上的血迹。我问杨芳与他是什么关系,他说杨芳是他姑母家的表姐,前几天见到她谈到这件事。我说你去追求杨芳吧,我是曾经有过恋人,你是我的第二个恋人,我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恋人——你管不着。

        “他知道我下分手的通知单了,态度又缓和下来,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把纸团扔给他,我说这个纸团上原来就有我的泪,现在又有我的血,你自己看吧。他还真把纸团展开,并且念道:‘雪梅,外面传闻属实。此乃为你着想不得已而为之。挨骂……’我更生气了,没等他念完就把信笺拿过来,又揉成一团。我说你还真有耐心真好意思念下去,这是我舅舅为我招生的事写给我的信,与恋爱风马牛不相及。所谓恋人的事,是我怕泄露招生的秘密,用来掩饰招生内幕的。杨芳这个傻货被我糊过去了,你是相信傻货的傻货,真不该与你白处了两年。

        “他似乎后诲了,但没有认错。他不愿分手,我说这样互相不信任,即是凑合在一起,也未必幸福。我决心要分手,他竟动起感情来,他说看在相处两年的份上,要与我吻别。我说你是正人君子,从来没有提出过这些浪漫的要求,你要是在此之前提出这些要求,也许我会同意的。但是现在晚了,请你理解。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后来我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自己太任性,为了这一点小,就与他闹翻了,真对不起他,至少应该同意他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

        杨文璋听了,笑道:“你的心太狠了。不过他轻信表姐,怀疑恋人,不是用真诚的心爱你,就没有资格吻你,而我就有。”他说着揽过雪梅,热烈地吻了一下。雪梅道:“你要死了,怎么能这样动手动脚的?”文璋道:“你要再叫我找杨芳谈谈,我还要咬下你的舌头。”雪梅笑道:“看来你是轻信恋人,怀疑姐姐。”文璋道:“你无故牵连别人是不对的,杨芳纵然不好,但是她亲亲连连的人还是值得你一爱的。你是我吻过的第二个女孩,我曾经吻过另一个女孩——

        “那是五年前闹地震的时候,我在云山搞工作队,认识一位聪明伶俐,美丽善良的贾姑娘,她也是工作队员。我们相识几个月后,我便深深地爱上她。看得出,她也爱我。但是爱与姻缘并不是一回事,我向她含蓄的表示爱,她似乎不懂;我向她明白的表示爱,她又回避;当我直截了当地说出‘好姐姐,嫁给我吧’,她却冷静地说道:‘我配不上你,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知道她心中有秘密,而且是难言的苦衷,便不再说什么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对她说道:‘好姐姐,嫁给我吧。你的事我全知道了,那些事虽然错了,但是不能怪你。我决不会用那些已经使你伤心的往事再使你伤心,用你的委屈再去委屈你。’贾姑娘哭了,哭得非常伤心。我一把抱住她,吻了她的额头,吻了她的眼睛,吻了她的嘴唇。她没有拒绝,只是伤心地哀求道:‘好兄弟,别这样。我的心都碎了,你千万不要雪上加霜。我配不上你,我不久就要到大煤矿去,永远不回云山。’贾姑娘后来真嫁到大煤矿去了,幸亏我没说过非她不娶。但是心里还记着她,这五年多我没有跟任何女孩子相好过。”

        夔雪梅听了笑道:“什么假姑娘真姑娘,既然你要为她保密,我也只好成全你,不说破她的真实姓名,权且叫她贾姑娘吧。不过我敢断言,杨芳不知道你曾经向贾姑娘求过爱,否则她准会把云山百货公司赵经理如何跟贾姑娘睡觉,如何用手电筒照射贾姑娘最敏感的部位的细节全都告诉你。她说得绘声绘色,我们不好意思听,更不好意思说。”杨文璋听了,红了脸,恨恨地说道:“她也知道,她也瞎说?真是长舌杨芳。”

        俗话说,是婚姻雷打不散。夔雪梅和杨文璋各自说出珍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不但没有影响他们的恋爱关系,反而用坦诚的心撞击出更加绚丽的感情火花。当他再次吻她时,她便闭上双眼,吐出了一小截舌尖。

        古城西边,一片沼泽,里面长满红草,人们便称之为红草湖。其实这种红草的学名叫荻,因其成熟后呈暗红色,所以俗称红草。有些人搞不清楚,随便在“红”字上面加上个草头,这样就把这种长秆线叶、禾本科多年生草本野生经济植物——荻,与卵形大叶、蓼科一年生高大草本观赏植物——荭草混为一谈。后来县志编篡者也一时疏忽,在“植物资源”中记载了“荻(荭草)”。幸亏有一幅《收割红草》的插图,“红”字没有用错。还有一些人把红草说成稀有物种,这也失实,或许是对家乡资源的一种偏爱。不过用稻草绳把红草编织成红草帘子用于民房建筑的确实稀有。遗憾的是没有把红草开发为高级纸张或人造丝的原料。

        闲话休叙,书归正传。这红草湖以前经常淹水,自从湖堤加固和河道疏浚后,淹水的问题基本解决。于是新建房屋沿着古城墙脚下向外延伸。其中有一座小院落坐北朝南,前排四间房屋略显低矮一些,后排四间房屋比较高大。东西两道高高的围墙,把南北两排房屋连接成方正的院落。围墙上面嵌满碎玻璃片,是一种简易的保安措施。围墙下面是长长的花圃,两边互相对称。中间如果再用一道围墙隔开,便能分成两家。房屋的主人杨汉民,当过本县第二大镇的粮油分站站长。前几年他调进县城,担任粮油总站副站长,便在这红草湖边搞一块地皮,盖好八间房屋,心想将来长子杨文璋、次子杨文瑜结婚时就不必再为房子的事烦神了。谁知后来添了孙子,差一点为房子闹出人命来。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这新房盖好之后,杨文璋已经招工到机械厂工作,杨文瑜也转学到县城读书。不觉光阴荏苒,转瞬已是五六年了,杨文璋由机械厂调到税务局工作,杨文瑜高中毕业后招工到东方化工厂也有三四年了。今年迎来双喜临门,杨文璋八月十六结婚已经安排就绪,杨文瑜冬月十八婚期已定。

        夔雪梅到新房看过一次,家具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古色古香的旧大床价值很高,其次是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能值四百多块钱,其余的桌子板凳值不了多少钱。环境倒还不错,窗前花圃上一株桂花正在开放,清香四溢。她不计较家具简陋,也不留恋环境优雅,只盘算结婚之后,就找人帮忙把杨文璋调到行署税务局工作,等他调去,在那里再把小家庭精心布置一番。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要做几样新鲜菜肴,合家吃一顿团圆饭,而且都少不了两样最有地方特色的传统菜肴:煎藕夹子、煨仔鸭子。相信“在家不敬月,出门遭雨雪”的人家,晚上还要在院子里或在室外设下香案,点燃一炉香,供上月饼和时鲜果蔬:整支嫩藕、新鲜菱角、鸡头、芋子、栗子、石榴,向月宫嫦娥敬拜一番。嫦娥既是仙子,大概不会思凡,不吃人间的烟火食,所以敬月的供品都习惯用生的。往常的中秋节,城里的各大饭店几乎关门。今年却不同,中秋节正巧又是国庆节,婚嫁迎娶的喜事太多,饭店里都预订了喜宴,忙得不可开交,喜庆的气氛倒把传统节日的气氛冲淡。年轻人喜欢新事新办,地方婚俗也在悄悄改变。

        古老的婚俗有趣而又繁琐,婚姻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前要合婚,如有冲克,即为“合不得”,双方都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机遇,反正还没有到忍痛割爱的程度。如无冲克,这婚姻即为“合得”,双方便择日下聘,即为“下小定”。一般是男方向女方赠送聘礼,如首饰、衣料等。也有直接支付现金,赤裸裸的玩钞票。迎娶之前,男方择日把彩礼送到女方,叫法不一,或称“传红”,或称“过大礼”,或称“行大礼”。无论是用“传”,用“过”,还是用“行”,都用得很生动,充分显示出方言俗语的强大生命力。只有“红”与“礼”不同,“红”是指红帖,“礼”是指彩礼。程序大致是:男方备好红帖,写上男方年庚八字,并在扉页上写上“珠联璧合”或“苏才郭福”等老俗套的吉利话作为上联,连同彩礼由媒人等浩浩荡荡送到女方。彩礼多少就根据各自的经济条件和双方协商好的标准而定,一般是男方行得多,女方也陪得多。等到迎娶之日,再从女方浩浩荡荡送到男方。这样传来传去,过来过去,行来行去,便显示出婚礼的隆重和体面。女方收下彩礼,也要在红帖上写上女方年庚八字,并在扉页上写上“花好月圆”或“姬子彭年”等老俗套的吉利话作为下联,再由媒人送回男方。

        双方都用这些老俗套的吉利话,事情就好办了。最有意思的是有些人喜欢即事出联,能闹出许多笑话来。男方可以不用俗套联而用即事联作难女方,女方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作难男方。遇到这种情况,对方如能对得旗鼓相当,自然皆大欢喜。但是既然出了这一类的上联,或是对仗相当工整,没有一定的中文底子是对不出来的。或是十分别扭,使人无从下手。能把对方急得团团转,但是碍于面子还不便说明,只好找有学问的亲朋好友暗中帮忙圆场。

        还在清朝时,有一李氏娶张氏女,十月传红,定下新春正月初六娶亲。因男女都属龙,二十四岁,开春又逢龙年。如果婚后就怀孕,当年出生孩子又是属龙。李氏便在红帖上写上“逢龙年生逢龙年婚二龙戏珠进门喜再生龙种”的上联,张氏苦思冥想,实在对不出来,就悄悄地请教姑父徐先生。徐先生苦思良久,也对不出来。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叫媒人回去传话,就说黎民百生要守本分,不能荒诞,这再生龙种犯了皇家大忌,传出去就要大祸临头,请李氏重写红帖。李氏听后,自知荒唐,便重备红帖,写上“江山共老”的上联,张氏对上“日月同庚”的老俗套了事。此事尽管没有张扬出去,李氏 还是觉得丢了面子。

        到了迎娶前一天,男方要办暖房酒宴请宾客。迎娶之日更是热闹非凡,男方备大红花轿,鼓乐迎亲。花轿临门,新娘沐浴更衣,内穿婆家送来的迎步褂裤,梳妆哭嫁。花轿抬走,新娘的母亲把新娘的洗脸水泼向停轿的地方,说道:“把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花轿抬走之后,一路上灯笼火把,唢呐小号,呜呜哇哇,吹吹打打。路程近的还要绕道行走,乡村习俗认为绕绕才能养小伙。好在抬花轿的男子汉们抬着新娘子多绕几里路也不觉得累。

        花轿到门之后,搀新老太把新娘扶入洞房开脸,即用线绞去新娘面部汗毛。开脸之前先点燃一对红烛,次日看红烛残留的长短形状,按男左女右预测夫妻日后消长。开脸之后,梳妆打扮搀出洞房与新郎并肩拜堂,先拜天地,再拜尊长,而后夫妻对拜,合卺交杯。接着新娘向长辈敬茶,赠送鞋袜,长辈给钱作为见面礼。新娘还向平辈女眷赠送手帕、化妆品之类的小礼品,有些小伙子乘机索要,新娘自然不能把小礼品赠送给小伙子,于是开始闹新房。闹新房之前,聪明的老公公早就躲得无影无踪,要是被大家逮住,他将被大家开足玩笑,还弄得新娘下不了台。

        第二天,新娘偕新郎到娘家回门,日出后去,日落前归,往复三次。一般第三天请女方亲属赴宴会新亲。较为隆重的在迎亲后十天会新亲,称为做十朝,兼有会新亲和祝贺新娘过门十日这意。

        现在的小青年生活节奏加快,结婚时谁也不依那一套。举行婚礼时在饭店办喜酒,喜宴一散,一切程序完毕,只管出去旅游度蜜月。杨文璋与夔雪梅的婚礼既没有因陈旧俗,也没有追赶时髦。出嫁前的程序一概简化,只象征性地请了两个媒人。因为是自由恋爱,不需要媒人去调停任何事情,媒人也吃不到十八个脸朝南④,只是陪吃一顿喜酒而已,因此请了两位名望较高的人来做媒。主媒是男方邀请的县工业局局长许国培,陪媒是女方邀请的银行信贷股长毕丹秋。

        杨汉民的老家就在东乡,离城不过十几里路。乡下亲戚很多,并有老母在堂,跟着他二弟生活,不肯进城。他刚升任县粮油总站副站长时,乡下亲戚搞不清他到底是多大的官,大事也来找他帮忙,小事也来找他帮忙,他很烦恼。他没有意大利外交官和巴黎名妓那样圆滑、婉转、含蓄、风趣、幽默。意大利一名外交官在巴黎陪一名名妓跳舞,名妓说道:“你们外交官说‘行’的也许行,说‘也许行’的就是不行,直接说‘不行’的就不是外交官。”外交说道:“你们女人说‘不行’的也许行,说‘也许行’的就是行,直接说‘行’的就不是女人。”然而杨汉民对从乡下专程前来找他帮忙办事并抱有无限希望的亲戚朋友们不是说“行”,就是说“不行”,从来不说“也许行”。他认为能办的事他就出些力,不能办的事就一口回绝。

        这样一来,办成事的人就夸他热心肠,一柱擎天;没办成事的人就骂他冷面孔,六亲不认。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没隔多久,一柱擎天就没有人提了,六亲不认却越传越神,甚至把他传得威严起来,几乎变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大人。真是物极必反,搞得别人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是褒还是贬。在这件事上,旁观者不清,当事者不迷,他自己认为已是上年纪的人了,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现在背上这种恶名,连解释都没有地方去解释,他很苦恼。

        现在他家娶长房媳妇,如果不请乡下亲戚进城吃喜酒,乡下亲戚就要说他柴头,就看不起他。如果请乡下亲戚进城吃喜酒而不办暖房酒,乡下亲戚就要说他吝啬,还是看不起他。他深深感到做人难,办事难。他咬咬牙决定大张旗鼓地办一下喜事。他虽然不想收礼,他也知道乡下人出礼的份额不高,还会拖家带眷的来看新娘子,收的礼还不够开销他们的伙食帐。但是这赔本的买卖也得做,十天前他就请乡下亲戚八月十五来吃暖房酒,并跟他老母亲协商,接她到城里来过几天,就找车子送她回去,他的老母亲才肯动身。他请来粮油总站食堂的厨师,在家里准备酒席招待客人,又在食堂冷藏柜里存放许多熟菜,准备随时取用。

        八月十五杨家的暖房酒陆陆续续开了十八桌。傍晚,乡下亲戚都回家敬月亮去了。杨汉民的几位老朋友在打麻将,杨文璋的几位同学在打扑克,杨家城里的几位亲戚正在忙碌着,夜里十一点多钟,一辆旧乳白色的上海轿车和一辆草绿色的北京吉普车贴着红双喜字驶向夔家。摊耙街尚可行车,蚯蚓巷是进不去的,车子只好停在离夔家四百多米远的一块空地上。上海轿车是税务局刚买来不久的二手货,驾驶员马家槐是夔雪梅的同学,也是她老婆婆的远房侄子。

        马家槐从车上下来,对吉普车里的几个人说道:“许局长,毕股长,您们去吧,我跟丁师傅在这里看车。”丁师傅道:“小马,你也去吧,我在这里看车。”马家槐道:“不行,不行。马上新娘子接来要成双,不能逢单,我陪你在这里看车。”许局长和老丁招呼一声,与毕丹秋和一位接新娘的小姑娘一起下车。他们到了夔家,夔家已在一张小圆桌上摆好四样糕点、瓜籽,泡好几杯茶放在桌上。他们坐下来喝茶、吃瓜籽,随便谈谈。

        零点一到,便是八月十六了,他们就立即起程,来接新娘的小姑娘拉着夔雪梅的手,有说有笑的向停车的地方走去。雪梅的大伯母悄悄叫陶文英端些水泼到他们停车的地方。陶文英道:“什么把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出嫁不出嫁都要挂在我的心上。”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夔雪梅知道是马家槐来接她的,刚上车就主动打招呼。车开到十字路口,马家槐把方向一打,车反方向行驶,雪梅问道:“怎么走错了?”马家槐道:“你婆婆叫我多绕几圈呢,绕绕养小伙。”雪梅道:“哪来这话!”马家槐道:“小梅子,你这张不饶人的嘴今天要忍耐一些,图个吉利吧。”雪梅不好多说,只是咯咯的笑。

        夔雪梅刚刚被搀入洞房,联桌上点燃了两支红烛。她略坐一会儿,外边已准备开席,一桌是新郎新郎坐首席,另一桌是两个媒人坐首席。新郎新娘敬过大家酒,就陪大家随便吃了一些,宴席很快就结束了。这时客人才发现杨汉民不见了,杨文璋的一个名叫蓝伟的同学说道:“杨叔叔被我们当人质劫持了,锁在一间屋里。新郎新娘要是肯成全他老人家,现在就表演一个节目。如果不肯成全他,就请他老人家亲自来表演节目。”

        这时大家都欢呼起来,杨文璋问道:“蓝伟,你出什么歪点子?”蓝伟道:“没有什么大文章可做,也没有什么洋文章可做,我们不贪大求洋,不过是小菜一碟。吊起一个苹果来,新郎新娘面对面咬一口,各人都要咬一块下来才行。”雪梅问道:“蓝伟你发言算数不算数?”蓝伟道“一言为定。”大家也跟着说道:“一言为定。”蓝伟吊起一个苹果,雪梅道:“把皮削掉。”蓝伟只好把苹果皮削了,雪梅道:“你手不干净,我自己削。”说着拿来水果刀,把已经削得圆圆的苹果使劲削成扁扁的,接着她很方便地与新郎对面各咬下一块。蓝伟等人也无话可说,其实他也在扯谎,他根本不知道扬汉民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中午,粮油总站和税务局的客人又开了八桌,新郎新娘每桌敬了一遍酒就又上车了,等乡下亲戚下午来吃喜酒、看新娘子时,他们已经从南京西站上火车,到苏州、杭州去旅游度蜜月。乡下亲戚早就听说新娘子美如天仙,都想一睹风采,谁知举行迎亲仪式时,把晚亲改成早亲,时间提前了二十二个小时。他们觉得没有眼福,吃完喜酒便怏怏而去。有人还说道:“真人不露身,露身不真人。难道也是美人不露身,露身不美人?”

        再说新郎新娘从闹过新房,洗浴上床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他们一觉睡到八点多钟,起来匆忙洗漱梳妆,谁也没有注意室内琐事,倒是小车驾驶员马家槐的母亲注意到两支残存的红烛:左边的烛台上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段,燃烧过的截面比较平整,中间的烛芯挺拔;右边的烛台上却剩下小半支,还挂着两行烛泪,燃烧过截面深深凹陷,好似烛未完油已尽,烛芯偏歪松散。她看过之后,摇摇头,认为很不吉利,暗暗为新娘的前程命运担心。她把残烛从烛台上摘下,悄悄地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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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弄璋:璋乃玉器。弄璋意为生男子给他玩弄玉器,希望他将来有美玉一样的品德。后称生男为“弄璋”。白居易诗曰:“弄璋诗句多才思,愁杀无儿老邓攸。”

        ②弄瓦:瓦乃纺锤。弄瓦意为生女子给她玩弄纺锤,希望她将来成为技艺娴熟的女工。后称生女为“弄瓦”。方回诗曰:“长男近弄瓦,累重讵足贺。”

        ③邓肯(1878—1927),美国舞蹈家,现代舞派创始人,被誉为“现代舞之母”,代表作《马赛曲》。著有《论舞蹈艺术》和自传《我的生平》。

        ④十八个脸朝南:指媒人从说媒到完婚要吃到十八次坐首席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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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王庆云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8-12 20:39:33)  
对不起,竟把“谢谢”打成“谢绝”了!打出谢字之后,应该按数字键的3字,按到2字上去了,不好意思。
王庆云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8-03 15:40:03)  
谢绝!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7-24 20: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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