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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四 章   争 夺

1.

上次殴打王琦和“参谋长”的那几个阿坤手下报贩，在证交所门旁又放了几张报摊桌，现在一共有四张了，拼成一排。他们每人面前摆着一沓证券报，生意不错。王琦和康道阳等六七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王琦将“一撮毛”那几个人指给康道阳看：“就是他们！”

康道阳对王琦说：“你先过去，看他们怎么样！”

王琦与“参谋长”拿着报纸走到证交所门口，也开始卖报。

“一撮毛”等几名报贩向王琦这边走过来。站在马路一旁的康道阳见状，一扬手，便领着众人一拥而上，拦在“一撮毛”他们面前。“一撮毛”等人还没有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拳脚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手中的报纸也被抢夺殆尽。

康道阳用手拧住“一撮毛”的衣领，咬着牙说道：“回去转告你们的头头，大家都是为了养家活口，不得已才出来混的，既然是同道，有饭大家吃，不要做得太过份了！”

“一撮毛”见康道阳他们是有备而来，害怕吃了眼前亏，便满口答应着。直到康道阳放了手，他哼了一声，与同伴抬着摊桌慌忙跑走了。

 2.

听说自己的报贩被别人打了，阿坤气得屁眼尖子都冒火。在海星市的报刊零售业中，他一直是大家公认的龙头老大，现在竟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挑战他的地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所以他感到惊讶和恼怒。

当“一撮毛”垂头丧气地向他报告事情的经过时，阿坤站在老板桌旁，全不顾老板形象地大声说：“你说什么？他们打了你，还抢走了报纸？真他妈的搏出位啦！”

“一撮毛”：“他们来了六七个人。”

阿坤不耐烦地扬扬手：“你们暂时回避一下，别去理他们，继续卖你们的报纸，那个地点不能丢掉。如果他们再敢找茬，就让公安来收拾他们！”

“一撮毛”应声走了出去。

阿坤对自己公司的实力还是很自信的，况且与方方面面的密切关系，使他认为没有必要把那些“游兵散勇”似的小报贩们放在眼里，最多与他们打一声招呼，申明一下己方的地盘，事情也就摆平了。对付那些个不法小贩自有执法部门出面，我们是合法经营，还怕什么？但是这个姓马的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是要弄弄清楚。

阿坤在转椅上坐下来。他按了一下装在老板桌边沿上的电笛，一位二十多岁身材匀称的女秘书推门而入：“坤总，您有什么吩咐？”

阿坤：“你给我把阿财叫来！”

“好的！”女秘书转身出去了，她顺手将门带上。

不久，阿财走了进来。他站在阿坤的桌前：“坤哥，什么事？”

阿坤靠在椅背上，说：“我要你了解的事情搞清楚了没有？”

阿财：“搞清楚了。他们是一伙外来打工仔组成的报贩子，大约有一百多人，为首的姓马，是海星大学毕业的夜大生，他们的落脚点在赤港区工业园附近。”

阿坤：“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对付他们？”

阿财：“依我看，这些人是一群乌合之众，肯定什么手续都没有，属于非法经营，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不如报告工商、文化和城管部门，由他们出面去取缔这些非法经营者。”

阿坤以为，马超龙说不定是有什么来头的，不能莽撞行事。再说出来卖报纸也都不容易，只要大家遵守行业规矩就行。但是他还是想会一会这个不明真相的竞争对手，于是，他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交给阿财说：“你想办法约一下姓马的，我要跟他谈一谈。”

阿财：“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3.

应阿坤的邀请，马超龙、康道阳、王琦和长子一行人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酒店门前。这几人之中，除了康道阳，其他人都是衣着不整的样子，他们还是第一次到这样高级的酒店里吃饭。

服务小姐上前迎接：“请问先生，你们是不是坤总约请的客人？”

马超龙正要答话，康道阳抢先回答：“是的！他们来了没有？”

 服务小姐礼貌地：“坤总早就在楼上等候了，请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服务小姐向二楼走来。

马超龙仍然改不了他那不稂不莠的小家子作风，一路上总是东张西望，还不知趣地拉开走道旁的包厢门向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纯粹一副未见过世面的“土”劲儿。康道阳在他身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他还是浑然不觉。走在前面的服务小姐回头看见马超龙的这些举动，偷偷掩面发笑。

他们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名叫“雅园”的豪华包厢。

见马超龙一行人进来，阿坤即刻站起了身子。

阿财介绍说：“这位是坤总，这位是马老板。”

马超龙伸手与阿坤握了握，另一只手却在抓搔着自己的胯部，咧着嘴说：“你就是海星市大名鼎鼎的卖报大佬，久仰，久仰！”

阿坤一手握着马超龙的手，用另一只手拍着马超龙的臂膀，说：“马先生的事迹我早就有所耳闻，今日幸会，小弟受宠若惊！来，请坐！”

宾主在圆桌旁坐下来，开始点菜，上茶，敬烟。

马超龙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着阿坤，一会儿看着别处，浑身显得不自在的样子。

阿坤却是一副老谋深算的神态，脸上写着自负并隐含着对马超龙的轻视。

阿坤端起酒杯对马超龙说：“不知马先生也在做报纸业务，所以近日竟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实在抱歉。既然大家今天走到了一起，就是朋友了。按行业的规矩，我们应该同行相助，而不能同行相妒，更不要拳脚相向。我请你们来，就是想就一些业务方面的事情商议一下，以免双方在有关营业地点等方面造成不必要的矛盾和争端！来，我们先干了这杯酒！”他与马超龙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子先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马超龙本不会喝酒，他硬着脖子刚喝了一口就激烈地咳呛了起来。

康道阳伸手欲接过马超龙的酒杯，被马超龙挡开了。他顺了一口气，还是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阿坤：“好，好，再来一杯！”他又端起了酒杯。

喝过了几杯之后，阿财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说：“马老板，据我们了解，你们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还未办理任何工商手续吧。我们坤总的意思是，你们不如归口到我们公司的名下，作为我们的一个子公司，由总公司统一安排卖报业务。这样既可省去你们再办手续的麻烦，又可以进行合法经营，两全其美。要知道，非法经营在海星市是无法站住脚的！”

 马超龙假装惊讶地说：“谁说我们没有登记办证？我们还是市长亲自点头成立的公司呢。因此，我们没必要并到你们的名下。关于地盘争端的事，我们双方应该采取相互理解，和平共处的原则，打打斗斗没有意思。”

康道阳接着说：“马老板说得对，我们都是出来求财的，不是来求气的，应该互相尊重，互相谦让。打打闹闹对大家都不利！”

阿坤给马超龙满上一杯酒：“来，再干一杯。”

马超龙用手拦住：“我不会喝。”

阿坤还是给马超龙加满了酒：“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呵，希望今后不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既然马先生说你们是一家正规合法的公司，我们也没必要合为一体了，不过，在大街上设点经营要有城管部门颁发的占道许可证，如果你们也有的话，我们不妨都拿出来，共同把各自的位置明确一下，各自在各自的点位上经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好说话！”

马超龙和康道阳互相对视了一下。

马超龙底气不足地：“当然有呵……”

阿坤站了起来，说：“好吧，明天我们就把各自的资料拿来，当着市城管办领导的面核实一下摊位。再见！”他说罢就向门外走去，阿财等人跟着往外走。

阿坤一行人刚走，马超龙他们也走出了酒店。他们站在酒店门前等“的士”，眼见着阿坤他们钻进自己的豪华“宝马”轿车，扬长而去。

马超龙望着阿坤的轿车驰入街道，对康道阳说：“狗东西还派头十足的呵！”

康道阳：“我们也可以买辆轿车，这样出去谈事比较方便，还能让人刮目相看。”

马超龙：“对，我们要改变改变，好好包装一下。我想呵，我们先换一个办公居住的环境，租套大的办公室，也买一辆乌龟壳子！”

王琦插言道：“可是，老板，他们刚才说的什么证，我们都没有哇！”

马超龙白了王琦一眼：“这个证，那个证，都要交钱的，还要上税。我不要任何证件，一样办公司。别理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海星这个地方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们招来了一辆“的士”。康道阳拉开前面的车门，让马超龙坐进去，他跟王琦、长子坐在后面。

4.

从酒店出来，阿坤一言不发地在想着心事，他要重新评估目前的情况。

半路上，坐在司机侧旁座位上的阿财扭过头对阿坤说：“坤哥，他们明明什么手续都没有，还一口咬定是合法公司，真是无法无天。看来他们也是一群烂仔，对我们终究是个威协，不能让他们立稳了脚跟。不如采取第二种办法，铲掉他们！”

阿坤抽着雪茄烟，眼望着窗外闪过的彩灯，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通知我们的员工多加小心，发生情况要配合当地公安坚决处置。另外，你去向文化局报告一下，我们尽量少出面，让执法部门去搞掉他们。”

轿车驶入阿坤在海边的别墅里。阿坤等人下了汽车，走进别墅。几个等候已久的妖艳女子满脸媚笑地迎了上来。

 5.

那次接触之后，阿坤利用各种关系，将马超龙的报贩们逼到市郊等边远地区去了，马超龙忍气吞声地只想稳住阵脚，也着力开发一些不被阿坤看重的摊点。这样他与阿坤确也相安无事了二年多的时间，双方没有发生大的争斗，虽然小的冲突时有出现，但不影响大局。不过马超龙并没有放弃他的计划，他在聚集力量，等待时机。他也学着阿坤的样，重新租了办公室，买了辆上海牌旧轿车。他的队伍还在慢慢儿扩大……

未加装修的出租屋二十来平米，被隔作两小间，前面一间摆了四张办公桌，后面一间只放了一张旧的老板桌和一架资料柜，在高背老板椅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一米多长，由马超龙自己手书的条幅，上面写的是：“有机可乘，无机等待，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办公室内所有家俱都是人家淘汰下来的，只能是这样了！

此刻，马超龙正坐在里间他的高背转椅上看报纸。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尹丽萍？你怎么来了？”

电话那头是尹丽萍的声音：“我怎么不能来！你不是还缺一个管财务的吗？”声音里带着某种轻蔑的成份。

马超龙不高兴地：“你来了，孩子们怎么办？”

尹丽萍：“他们都过来了。”

马超龙：“什么？你把孩子们也带来了？”

尹丽萍：“先别谈这些，你快叫车来接我们，我们在火车站广场的高架灯下等着。”

马超龙冷淡地：“好吧，我就来！”

马超龙放下电话，闭目沉思了一会，然后对隔壁房间叫道：“小刘，去把车开过来，跟我到火车站去。”

马超龙走出办公室，躬身钻进停在门外的一辆灰色上海牌轿车里。司机小刘发动引擎，汽车尾部喷出一股浓烟，带着严重哮喘病人那样的咳嗽声，蹿上了街道。

 6.

办公室正面朝西。夏日的午后，强烈的太阳光线打在玻璃窗上，虽然拉上了窗帘，室内还是炎热难当。一架落地电风扇站在墙角慢悠悠地摇晃着脑袋，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它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马超龙的主要管理人员拥挤地坐在外面那间办公室的沙发上和椅子上，他们正在开会。尹丽萍和马海波也在其中，马海波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的架式了，像他的父亲一样浓眉大眼。

马超龙坐在窗边一张椅子上，他扫了大家一眼，说：“今天招集你们开个会，有两个内容。一是把工作重新安排一下，尹丽萍管财务，负责收缴报款，马海波跟小刘学开车。”他指着坐在门边的一个女青年继续说：“张苇是我今天从劳务中心招聘来的新员工，她负责秘书工作和办公室管理。其他人的工作不变。第二个内容是，近来我们的报贩不断遭到城管的驱赶，阿坤的人也经常找我们的茬，搞得我们很被动。道阳，你抓紧与有关部门联系一下，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事摆平！”

康道阳抬起头看了一眼马超龙，说：“老板说得对，我们目前要把重点放在疏通与政府各有关部门的关系上，也包括各区的物业部门和保安的关系。疏通关系是前提，然后才能多设卖报摊点。我马上就办！”

马超龙望着大家，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就散会。尹丽萍，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工作。这几天先把账清理好，给我一本清楚的账目。”

各人开始散去。马超龙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康道阳也跟了过来。

一进门，康道阳就递了一支烟给马超龙，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超龙正在一个名片盒里翻寻着谁的名片，头也没抬地说：“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什么事？”

康道阳：“刚才在会上我就想说，怕你不高兴。你原来不是说我们不需要办任何证件吗？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根本原因就是没有办证，我们才到处被抓，甚至阿坤他们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挤压我们。依我看，我们还是办一个工商执照，这样就不怕谁了！”

听到这里，马超龙在转椅上坐下来，说：“办执照需要有一笔大的注册资金，我们哪有呵？总共才几万元的资本，买了部破车，租了这套房子，拿什么去办公司？我还是那句话，市场经济勇者为王，要学会在夹缝中求生存，这就看你怎么样去利用和开发各种关系网。我为什么要你负责这项工作？是因为你适合搞外交，有这方面的经验。我就不行，见了当官的就浑身发抖。”

康道阳：“如果有了工商执照，那些官场上的朋友就好理直气壮地为我们帮忙了。”

马超龙：“你的脑子怎么就不够用呢？我们现在是没有注册资金嘛。再说，在海星这个环境里求生存，要不要执照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我们没有执照！这看你怎么去做文章。我记得有句名言，叫做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吗？我们要转变观念了，要换换脑子！”

康道阳：“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叫无中生有！”

马超龙笑着说：“对，在这个世界上行事，不能太墨守成规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还是要弄个假执照，你去办一下。”

康道阳若有所悟地：“我明白了！你是要玩空手道，徒手套白狼，对不对？”

7.

中午，康道阳喝得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路过一楼办公室门口，探头向里面看了一下，里面无人，他知道马超龙还没有回来，便头重脚轻地朝楼上走去。

在楼梯的转角处，他与正从楼梯上下来的尹丽萍迎面相遇。尹丽萍上穿一件淡绿色起着细碎白花的短袖紧身衬衣，下着一条乳白色西裤，身体的曲线被恰如其分地凸现了出来，浑身透着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和性感。康道阳停住了脚步，眼睛也一下子呆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尹丽萍先是一怔，然后镇静地微垂着眼帘，快步往下走。当她走到康道阳身边的时候，康道阳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她，并把嘴唇向她的脸颊凑过去。

自从尹丽萍到海星市以来，康道阳的心里就像猫抓鼠挠般地难受，他每天都要面对这个昔日情人，只是当作马超龙他才不敢造次，但每次看到她时的眼神都是迷离浑浊的。此刻，他无意中与她相遇，再也控制不住久抑的欲火，趁着酒劲扑了上去。

尹丽萍使劲向后仰着脖子，用手撑开康道阳。但是康道阳越抱越紧，弄得尹丽萍喘不过气来，她又不敢叫喊，扑打了一气，最后竟颓然地停了下来，把自己的嘴唇让给了康道阳，双手不知不觉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偷偷地狂吻了一阵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尹丽萍脸色潮红，胸脯急剧起伏着，她气极地一把推开康道阳，嗔怒地低声说：“你吃了豹子胆呀，这是什么地方。以后再不许胡来！”说罢欲转身下楼。

康道阳伸手拉住她，并在她那浑圆的臀部上轻轻地捏了一下：“丽萍，我太想你了！我……”

尹丽萍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睁眼轻蔑地看着康道阳那张歪曲的脸，然后一昂额头，蹬蹬蹬地走下楼梯。

康道阳看着尹丽萍那扭动的腰肢，脸上露出淫猥的笑意。

8.

像其他的海关边检站一样，海星市南端的金沙角也是一派繁忙景观。入境者在铁栅前排成长龙似的队伍，手持边境通行证，通过那个狭窄的道口。

在边检站大厅的门侧，排满了销售各种小袋食品的杂货摊，其中也有卖书刊报纸的摊子。这里每一个摊位上的生意都异常红火。

长子背着报纸躲躲闪闪地在大厅外的广场上叫卖。

两个臂戴“稽查”袖章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一把抓住长子的衣襟：“又是你。谁让你在这里卖报纸的？有没有许可证？”

长子申辩道：“我是超龙文化发展公司的，许可证没带在身上！”

稽查：“我知道，你是马超龙的马仔。你们根本就没有经营许可证，分明是非法经营。走，跟我们到局里去！”他们动手要没收长子的报纸。

长子与对方争夺起来，吵闹之间又来了几个武警。长子见势不妙，丢下报纸飞跑着逃离边检站。

9.

边检站这个地点一直没有搞下来，马超龙整天坐立不安。他通过转弯抹角的关系，约请边检站的郭副站长到大富豪酒店吃饭。

马超龙给坐在他对面的郭彪倒满一杯五粮液白酒，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郭站长，来来，请吃菜！”

郭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马超龙：“唉呀，你有什么事就到我办公室去说嘛，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要这样好不好？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再见吧，呵！”

马超龙拉住郭彪：“我早就听说郭站长在抓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做出了很突出的成绩，整个边检站成了宣传我国改革开放成果的窗口。我们超龙文化发展公司也想尽自己的能力，促进精神文明建设。今天请郭站长来，就是向您汇报一下我们的想法。”

郭彪不耐烦地：“你向我汇报什么工作？要是公事，明天到我办公室去谈！”他站起来要走。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苇这时也站了起来，她拿起一只酒杯对郭彪笑着说：“郭站长，我们马老板一直仰慕您的为人，他只是想与您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

马超龙连忙说：“是的，是的！”

郭彪重新坐了下来。

张苇端起郭彪面前的酒杯递到他手里，自己也举起杯子，妩媚地看着郭彪：“郭站长，我代表马老板敬您一杯！”她把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郭彪也只好仰起脖子喝干了那杯酒。

马超龙欠身给郭彪斟满酒，笑着说：“谢谢郭站长赏脸，请多喝几杯！”

郭彪仰身靠在椅背上，抽了口烟对马超龙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马超龙：“我们是搞报纸配送的。边检站是个极好的宣传窗口，我们想在边检站大厅里设一个报刊零售点。一来扩大党报的发行范围，二来可以解决一部份失业人员的生活问题。当然也能给我们双方创造收益。”

郭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上星期有一个姓康的去找过我，他也说是超龙文化发展公司的。”

马超龙点着头说：“对对，他叫康道阳，是我的业务助理。”

郭彪：“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嘛，就那么大一个入境厅，里面摆了五六个卖书报杂货的摊子，拥挤不堪，不能再增加摊位了。”

马超龙：“我去看了一下，稍微挪一挪还可以放一个摊位。郭长站，我们一定服从您的监督管理，不卖非法出版物，每个月按时向你们交纳管理费，请您支持我们的工作。”

这时，张苇起身上洗手间。马超龙趁机从皮夹子里拿出一个装了一万元钞票的信封塞在郭彪的公文包底下。郭彪拿起那只信封用手指捏了捏，说：“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这样嘛！只要是有利于精神文明建设，该支持的我们会尽力支持的。”说话间他已将信封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张苇回到座位上，马超龙对郭彪说：“郭站长，我回公司准备一些资料，明天叫人送到您的办公室，先走一步。”又转脸对张苇说：“苇苇，你陪郭站长再聊聊，要让郭站长喝得尽兴哦！”他与郭彪握了握手便走出了酒店。

10.

因为睡得太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很迟了，张苇胡乱洗漱了一下，对着化妆盒稍作修饰，在巷口的小摊上吃了碗米粉，便上公司里来了。

张苇推开办公室的门，径自走了进来，她一屁股坐在一张破沙发上，噘着嘴说：“马总，昨晚你一拍屁股就走了，可把我给害惨啦。那个郭站长玩兴好大，非要我陪他跳舞，跳舞之后又唱卡拉ＯＫ，弄得我两点多钟才回家。你说，给我多少报酬？”

马超龙笑了：“不会亏待你的！”他拿出一只信封递给张苇：“这是伍佰块钱奖金，怎么样？只要你好好干，以后还会更多的！”

张苇接着钞票数了一下，露出一脸甜笑：“这还差不多。”

马超龙望着张苇：“张苇，你觉得做我的秘书怎么样？”

张苇：“马马虎虎吧！我开始还以为这是一家什么大公司呢，一看才知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其实你女儿马艳就可以胜任你的秘书工作。”

马超龙：“瞎扯，马艳看起来牛高马大的，可她才十六岁，正在念高中。张苇，你也不要三心二意了，好好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苇：“马总，我有一个要求。”

马超龙：“又有什么要求？”

张苇：“我只是你的秘书，像昨晚那样的应酬最好少派给我。”

马超龙：“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展公司业务嘛。好吧，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派你去陪客人吃饭。噢，你把我的资料柜整理一下，有一份搞报纸发行的文件，给我找出来，下午跟我去见海星日报社的钟副社长。”

11.

亚洲最先进的多功能报业大厦，昂然耸立在滨海大道旁那片盛开的紫色勒杜鹃的簇拥之中，它将纤细的金属尖顶笔直地刺入深邃的蓝天，白云在它的头顶悠然地聚集，又悠然地飘散。

副社长钟敬夫坐在一张硕大的红木写字台后面批阅文稿。他的办公室设在这幢现代化大厦的顶层，安静、明亮而豪华。透过落地大窗，可以一览繁华的市区以及海湾对岸另一座著名的城市。

马超龙推开门，探头张望了一下，便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女秘书张苇。他轻轻放下那只随身携带的背包，在豪华真皮沙发里坐下来，并示意张苇坐下，害怕弄出一点声音。

钟敬夫从文稿上抬起头，摘下眼镜，疑惑地看着马超龙和张苇。

马超龙急忙站起身，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钟社长，打扰您啦！”

钟敬夫看了一眼名片，问道：“你就是那个独揽我报近三分之一销量的神奇报贩马超龙吗？你好，早就想见你一面了。”他起身与马超龙握手。

马超龙受宠若惊地：“社长工作繁忙，哪有时间会见小人物？我今天是有事来求您解决。”

钟敬夫：“是有关报纸发行的事吗？”

马超龙：“自从海星日报自办发行以来，我一直是贵报的专销户，在读者中有广泛的影响。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为了更好地做好贵报的发行工作，我想在你们报社名下建立挂靠公司，成立一个海星日报读者俱乐部。读者俱乐部独立经营，自负盈亏，每年向报社缴纳一定的管理费，业务上也由我们自己管理，但一切经营活动都可接受报社的监督。不知这个设想是否妥当，请社长指示！”说完，他将一份事先打印好的报告恭敬地递给钟副社长。

钟敬夫接过报告看了一眼，搔着灰白的头发说：“你这是打我们报社的牌子，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嘛！”

马超龙有些拘谨地：“嘿，也可以这样说！”

钟敬夫开玩笑地说：“这可属于知识产权问题，要收名称使用费！”

张苇也笑着插嘴道：“大报社帮助民营小公司嘛，这是扶贫脱困，再说对贵报的发行也有好处。”

钟敬夫正色道：“这个事情从大体上说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要研究一下。你们先写个可行性报告来，附上你们公司的营业执照，文化经营许可证等相关证件。好吧，就这样！”

马超龙迟疑地：“社长，我们公司的营业执照拿去年检去了，要不就先写个报告来行了吧？”

钟敬夫看着马超龙，正色说道：“那怎么行呢，没有营业执照怎么知道你们是家什么公司呀？”

马超龙尴尬地：“好，我们想办法把执照拿回来。”

马超龙与张苇向钟敬夫打了招呼，退了出去。

在下楼的电梯里，张苇不解地问马超龙：“马总，听尹阿姨说我们公司没办营业执照，你到哪去拿呀？”

马超龙有些烦躁地：“你不明白！”

张苇哪里会明白马超龙那一套弄虚作假、移花接木的伎俩呢！

电梯已降到一层，马超龙与张苇走出电梯，走在宽敞的大厅里那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的时候，马超龙一时心血来潮，面带几分诡秘地对张苇说：“张苇，你跟着我可以学到许多东西哩，比如……”他正要说出准备怎么用瞒天过海的办法应付钟敬夫，忽然，那条受过伤的脚滑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幸亏张苇将他撑住。

马超龙不再说话。他们走出报业大厦，那辆旧上海停在右边的停车场里。

12.

马超龙坐在转椅上一声不响地抽着闷烟，房间里充满浓烈的烟味。康道阳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个文件袋，很神秘的样子。

马超龙一见康道阳，立即坐直了身子：“怎么样？办好了没有？”

康道阳走到马超龙的身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工商执照附本放在他的桌子上，说：“办好了，你看。”

马超龙拿起那份工商执照看了看，又从抽屉拿出另一份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工商执照，两份放在一起仔细辩认着。看了一会，他满意地说：“很好，跟真的一模一样！”

康道阳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只要不落到工商人员手里，别人绝对看不出来。”

马超龙收好假造的工商营业执照，说：“现在执照有了，还缺一枚公章。”

康道阳：“公章没有问题。我已跟他们说好了，伍百块钱一颗。”

马超龙高兴地说：“什么时候可以拿来？”

康道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明天就能搞掂。”

马超龙：“好！你明天顺带去印一批我们的红头文稿纸和信封，函头就印海星日报读者俱乐部。”

13.

马超龙揣着伪造好的一套所谓公司的经营许可证书，再次来到钟敬夫的办公室的时候，心情比上一次安稳多了，凭直觉他看出钟社长并不讨厌他这个报贩头儿。

马超龙也许是碰到了好运气，这些天以来，钟副社长确实在为本报来年的订量大幅增加而高兴呢。他正从心里感谢为报社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广大报贩们，当然就包括马超龙。现在报贩为了卖报的事有求于他，作为报社领导，他自然要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钟敬夫几乎始终面带笑容地翻阅了马超龙递过来的报告和其他材料，然后很高兴地答复马超龙：“报告就先放在这里吧，等开社务会议的时候拿给其他几位领导研究，有了结果就尽快通知你们。好吧？”

钟敬夫和蔼可亲的态度早已让马超龙的脸上笑容飞扬，他甚至已经看到一座巨大的宝矿摆在他的面前，唾手可得。听钟敬夫同意将报告交社务会议上去讨论，马超龙一迭连声的说：“好的，好的，那就拜托您了。我们这些小民的命运就掌握在您的手中呐！”他感动得几乎想认钟社长做干爹了。

马超龙起身告辞的时候，绕到钟敬夫的身边，顺手将一个鼓胀的信封塞入到钟敬夫的抽屉里。

不料钟敬夫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叠齐斩斩的钞票，看了一眼又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飞快地塞了进去，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马超龙：“马超龙，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

马超龙延着笑脸说：“钟社长，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们报贩的一点心意，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钟敬夫站了起来，将信封甩在写字台上，冲马超龙大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赶快给我收起来，要不就把报告拿回去！”

马超龙只好走过去收起信封，向钟敬夫深深地鞠了一躬，面带懊涩地走出副社长办公室。

14.

风和日丽的码头停靠着大大小小的客轮和渔船，蔚蓝色的海面浮着金光，海鸥在嬉戏着，鸣叫着。

一把印有“海星日报读者俱乐部”标志的大遮阳伞下，一个报贩坐在摊桌旁边卖报纸。在他的对面，码头阶梯口上，也坐着一个报贩，那名报贩的摊桌侧面，印着“海星市鲲鹏报刊配送公司”的字样，那是阿坤的报贩。

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从马路那边走了过来，他们在阶梯口上那个报摊前站了一会儿，与报贩交谈着什么，随后就直奔遮阳伞而来。

领头的一个男人指着遮阳伞下的报贩说：“这是我们的地盘，你怎么又在这里摆摊？撤了它！”

几个人一齐动手，将遮阳伞和摊桌推倒，报纸撒了一地。那个报贩吓得拔腿就跑。戴墨镜的男人追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们回到阶梯口上的报摊前，哈哈大笑着。

那名被追赶的报贩见那几个人并没有追上来，就跑到一个电话亭子给马超龙打电话：“马老板，码头的报摊又被他们砸了，快来吧，他们还没走。”

15.

马超龙接到电话立即驱车赶了过来，他坐在前排座位上不停地向前方张望，催促着司机小刘：“快点，开快点，别让那些狗东西跑了！”

在这辆老态龙钟的小轿车里面挤坐着五六个人，个个手里都拿了家伙。

16.

那几个戴墨镜的男人还站在阶梯口上那个报摊前，喝着饮料聊天，他们正前仰后合地大笑不止。

先前那个被追赶的马超龙的马仔则躲在一家“麦当劳”餐厅里远远地窥视。

马超龙的灰色旧轿车驶了过来，在阶梯口上那个报摊前停住了。

马超龙等人走下汽车，手持木棍拥了上去，不问皂白地对那几个戴墨镜的男人和报贩一顿狠打。那几个男人抱头逃跑，马超龙等人则穷追不舍。那名阿坤的报贩被打得藏在摊桌底下。

马超龙扒开围观的人群得意洋洋地回到车上，催促司机开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