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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钻(中)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539        作者:卢汉文        发布:卢汉文        首发时间:2014-04-05 11:56:50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原文发表于宜宾作协刊物《竹海风》

蒋力雄从广州回来,江幼萍立即把设计方案放到了他桌上。注册名称中文名“布瑞贝尔”,英文名“Brisk  bear”,中文意译为“轻快的熊”LOGO解释为蓝色湖上溜冰的白熊。蒋力雄一会儿侧着头看,一会儿端正姿势,嘴里叽里咕噜着听不明白的词汇,活像一头顽皮的小熊。江幼萍偷偷笑了几次,都是手掌遮着笑的,紧张也随之消去了大半。

“这个,我给几个人看看,包括另外两位股东,讨论后再决定。不过,粗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名称也很有新意。——样品在哪里?”

“什么样品?”

“你改动设计的那件啊。”

“哦,这个,我以为你不看了,齐主任说不用了。”

“今天我突然来了兴趣。在展览室吗?”

“嗯。”

“那带我去看,马上。”

展览室里,江幼萍从橱柜里取出了折叠好的秋裙,搬动起模特来。

“你干什么啊?我要的是你穿上。那么自信那么爱自作主张,不会害怕吧?”

刹那间,江幼萍心跳加速,脸也发烧。

“我出去十分钟。”不等她说话,蒋力雄走出了展览室。

江幼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她拿起秋裙又放下,重复了好几次,应该过去五分钟了,她突然跳起来,奔向了一个暗角。

笃笃笃,几声敲门,没有回应,门被推开了,蒋力雄慢慢地走进来。江幼萍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

蒋力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宝蓝色天鹅绒长裙紧贴着江幼萍的躯体,水流般流畅地泻下,大V领衬托出她天鹅般的脖子。他撑着门,久久地站着,说不出话来。江幼萍摆了几个Pose,动作柔缓。在俄罗斯考察时,蒋力雄看过芭蕾舞剧《天鹅湖》,此刻,他出神了,彷佛看见月光初现,苍茫的夜色浮游在静谧的湖面上,一只戴着花冠的天鹅和同伴一起迎风展翅而翩翩起舞,她们发出天籁之音,和着那轻微的风声、水声,交融在天地的自然律动中

“可以吗?”

江幼萍怯怯地问。她被蒋力雄的沉静吓住了。

“社交的场合,不能穿板鞋。”

江幼萍不明白总裁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点头。

“这条长裙是你的了,作为对你勤奋的奖励。记住打张领条到财务处,先给我签字。”

下午,江幼萍才抽空去了财务处,主任会计李大姐立即祝贺她。“恭喜。你提前被正式聘用了,工资从第三个月开始,2600。”

立冬刚过,俄罗斯那边批发商传来消息,布瑞贝尔羽绒服女装系列有一批货几个型号要求退货,理由是多数大小不合身。

“你怎么设计的?第一次就这样。”蒋力雄叫来江幼萍,拿着传真冲她发火。

江幼萍难受得要死,但是她一声不吭。蒋力雄火头弱下来,仍旧沉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不辩解?”

江幼萍真的忍不住了,涌出泪水,却强咬着牙不让泪水掉下来,倒吸进嘴里,有点咸味。她语句清晰地说:“我也没有弄清楚原因,怎么辩解?哪像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

“哦对不起。嗯——”话一出口,蒋力雄总觉得不对劲,“我没骂你啊。”

“国内布瑞贝尔女装羽绒也有销售,没听说哪个型号大小有错,都是一剪刀同样下的料。是不是俄罗斯女人体型有区别。”

“那有啥区别。——嗯,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你马上回去准备一下,下周去俄罗斯,希望护照和签证能够及时办好。别哭了,我只是不希望你第一次就出错,以后还要干更多更多的事。”

蒋力雄的大哥蒋力生在区政府机关做事,注册商标也是他看过后首肯通过的,有他出马,护照迅速到手,签证也很顺利,他们从满洲里出关。批发商城市距离满洲里边境有两百多公里。

还在满洲里国际汽车客运站的时候,遇上几个来中国购物的俄罗斯人,江幼萍几乎就有答案了。大雪纷飞,俄罗斯人的购物热情却很高涨,大约正是某些商品畅销的时候。到了俄罗斯,在商场里遇到了更多的俄罗斯女人得到充分印证后,江幼萍告诉蒋力雄,以前那批货不用退货,那些型号照样卖得出去,下次发货时,追加改进了的型号便可以了。原因是,俄罗斯女人通常三十岁以后,体型变化很大,改进型号应该对相应的款式加大肩宽、胸围、还有腰围,适合三十以上年龄的女装都需要准备普通款和加大款。

蒋力雄半信半疑,一番解释保证后,批发商同意了供货商的提议。批发商叫李华,是华裔俄罗斯籍,很早就到了俄罗斯,经商多年,服装批发却是最近才做的。

回到满洲里,蒋力雄来了很高的兴致。他邀请江幼萍在满洲里玩两天,体会一下北国风情,他对这里的蒙式早餐、涮羊肉和冷水鱼都有兴趣,套娃广场和国门也是女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他告诉江幼萍,夏天来满洲里更好玩,可以到呼伦湖去游湖骑马,那时候中苏金街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俄罗斯人,他们来满洲里购物,俄罗斯的东西老贵了,他们连电饭煲竹炭枕什么的都在满洲里买,大街上停车点到处都停着俄罗斯牌照的微客或者越野车,也有不少人乘坐国际长途客车回俄罗斯。光是那建筑,和俄中两种文字的广告,猛然一看,会以为到了俄罗斯呢。

江幼萍当然不能拂逆老板的盛情。他们的房间相连,江幼萍起得早一点,梳洗好后,戴着手套锤响了蒋力雄房间的门。蒋力雄正在盥洗,开了门,一股暖气顿时扑过来,外面好冷,江幼萍几乎是跳进了房间。忙过后,蒋力雄把SOD蜜满脸涂抹,两只手上下呼呼揉着。

“别弄在眼皮上,会起脂肪粒的。眼皮很薄很娇嫩,只能抹眼霜。”江幼萍叫着。

“什么?”

江幼萍又说了一遍。

“那你看我眼皮上有肉疙瘩吗?”蒋力雄靠近了。

江幼萍果真端详起来。蒋力雄口中的暖气呼到她脸上。她摇摇头。“没有。”

她一脸认真。她对任何人都毫无提防之心。蒋力雄忽然撤回了脑袋,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去吃烤牛排,喝奶茶,滑雪溜冰,体验北方风情。你还可以买到自己喜欢的俄罗斯艺术品。”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北湖没有结出厚厚的冰,没人溜冰游玩,岸上又太冷,原来繁华的街上行人很少。走了一段路,呼出的热气在眼帘下结出一溜细细的冰晶。蒋力雄带着江幼萍进了一间珠宝店,暂时躲避一下严寒。

店里四处闪烁着迷人的光辉,女人一进珠宝店都会双眼迷离失去自我。蒋力雄不时观察着江幼萍的反应,他很失望,江幼萍看任何一件饰品都不会盯住不动,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蒋力雄终于忍不住,在钻戒柜台前,挑选起来。他最终选了一款红钻,18600元,他举着精致的盒子,让江幼萍赏里面的红钻,问她觉得怎么样?

“太漂亮了!”江幼萍由衷地赞叹。红钻闪着近似粉红的光芒,这样大小的白钻不都是几千的么?

“你喜欢?”

江幼萍耸了一下肩膀,嘴拉扁了做个怪相。“为你妻子挑选的吧?你怎么知道她会喜欢这个样式?”

“不是,是为一个我还不知道是谁的人选的。她肯定会喜欢。”

江幼萍转过了头,外表镇静望着外面。街道对面是俄罗斯艺术品店铺,她很想过去选几件,像俄罗斯镜和套娃什么的。她不太适应这里珠光宝气的氛围。蒋力雄大声地和店员交谈,最终买下了这颗红钻。

蒋力雄再也没有兴致外面逛了,确实也太冷了。出租车碾着雪上的车辙,慢慢开回了酒店。

他跟随着江幼萍进了她的房间,开电视,胡乱换着频道,一边问江幼萍晚上喜欢吃什么。江幼萍觉得北方的菜咸味太重,便直接抱怨了几句。蒋力雄立即表态晚上专点她爱吃的菜,他们可以去找找看有没有做淮扬菜的饭店。江幼萍不安起来,客气地说蒋总尽可以由着自己的兴趣不必太顾及她。

“那怎么行,公司要做自己的品牌,必须要有高端人才,将来你的重要性没人可以替代。我越来越觉得,我离不开你,公司太需要你——这样的人了。”

“蒋总太抬举我了。这么忙为什么不配一个秘书?”

“公司半大不小的时候,最难用人。想事事都亲自过问吧,有时确实忙不过来,若要把事情都交给别人做,就得养很多闲人,增加了人事成本,而且还容易把事办砸。”蒋力雄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握着,“除非像你这样又可信赖又有才能的人。”

江幼萍扭动着手,终于从他的掌握中脱了出来。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喜欢那颗红钻吗?”

“我有男朋友。”

“你敷衍我。”

“不是。我们相处四年了。”

“相处四年还没结婚,而且,从来没见他来看过你。谎话也要编的圆一点才像。”

“真的没骗你,他和我一个村的。”

“除非你现在告诉我实情,否则我真的赖上了。”蒋力雄半严肃半玩笑。

她简略地把经过缘由说了一遍。

“这算什么?以前你无法选择,难道现在你不能重新选择吗?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爱他。”蒋力雄一步接一步咄咄逼人地说。

“协议不能随便毁弃。这就是人生!”她有气无力,言不由衷。

“难道你要被一张卖身契困住一辈子?只要是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我知道你是一个独立的女人。你做主吧,做自己的主人,其余的事交给我。”

江幼萍好似被打了一棒子,脑袋晕乎乎的。她不得不承认蒋力雄的观察很锐利,她既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蒋力雄的话。“我有点头晕,想睡一觉。”

“可能受了点风寒。”

她拒绝了他拿药的提议。蒋力雄没再坚持,看着她躺下后,蒋力雄又四处掖下被子,排除有漏风的地方,还摸摸暖气片,看它们是否正常散热。他姑且当做她真的感冒了。做完这一切,他才出去,回到自己房间。

公司春节前发了红包,江幼萍个人借记卡上存款数第一次达到了五位数,她给自己买了一件300元的新衣服,拿着网上抢到的硬座票,回家了。

江幼萍获得了另外一个惊喜,二哥江崇静也回家了。江崇静负气离家后,过了三年,江幼萍已是大一学生时才有了消息,并且回了一次老家,之后又出去打工,一直没有回家,也很少联系。父亲告诉他,江幼萍,他的三妹将会在春节举办婚礼,江崇静终于回来了。

江崇静和少年时变化比较大,变得沉默寡言。江幼萍问起他个人大事,他坦言厂子里有个湖南女孩对他很好,暗示过多次,但是他只是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对于爱情却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来。他回家后,偶遇从前的恋人,看见她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她过得平静幸福,甚至好像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壮烈的感情。江崇静心乱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傻,活在幻想之中,回去,我要好好面对另外一段感情,不能轻易让它溜掉了。珍惜眼前的人,才是生活本身。三妹,我个人觉得,方文滨是真的爱你的。”

“想不到,二哥出去这几年,变得现实了,仿佛不是我的二哥了。人既要有追求,也要学会妥协。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回来时买了礼物,明天就去拜望他父母。”

方村长家离江幼萍家有二十多分钟路程,虽是同一个村,但是看山近走山远。江幼萍对方家一家人很不了解,不知道有没人抽烟,所以只选了糖酒滋补品之类,提着过去。新修的水泥道经过方村长家门口。一路上,碰见本村的人,半生不熟的,对方江两家的亲事多少知道一些,指指点点着。江幼萍低着头走路,恨不得三秒钟就跨到方村长家院子。

方家新房修了五年多了,正是农村目前流行的式样,三间两进两层楼房,中间内嵌式阳台,顶,四装饰着琉璃瓦屋檐。方家一儿两女,女的都出嫁了,这幢新屋足够老幼两代居住。江幼萍不知道为什么设计成这种方方正正样式,她不太喜欢对称式的稳重呆板,假如让她设计的话,她会加一个突出的门廊,上面是弧形露天阳台。如果能够进一步去掉农家必有的晒坝,改成草地或者花圃的话,那她可是太乐意了。

江幼萍去的时机太不巧了,父子俩正在屋里大声对话。乡下人习惯,打个手机半里地都能听见。

“事儿办了,过来后,你得马起脸,狠着心管教管教。这都大学毕业了,还满天飞不归家。回来了也不先过来看看,这眼里还有男家吗?”声音稍带些粗犷嘶哑的,显然是方村长。

“爸爸你说啥啊,幼萍肯定会过来的,很快就来。大学毕业了,一点都不出去闯闯,那这四年大学不是白上了。这文化不高气质不刁的,爸你兴许也还看不上呢。”

“还没成家呢,就顾上婆娘,老的话也不爱听了。这些年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对她,我是不算有情也算有恩,难道先过来打个招呼也不行。这端的啥架子?”

“不就是早点晚点的关系,你生什么气啊。以后就是一家人,还不得相互包容点。”

“你小子,话你倒说得好听,你忘了,她大哥修了房子结了婚,立马就分家过了。我活了半辈子,见得比你多,保不定——”

方村长后半截话生生吞了进去,他瞧见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父子俩面带尴尬,招呼江幼萍屋里坐。他们不知道江幼萍多时来的,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方文滨热情亲切地接下礼物,方村长假装正经地说着客气话。方文滨又忙着放水给江幼萍洗洗脸,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这段路,暖冬时又穿得多,免不了出点汗。

小乱了一会儿,方村长知趣地找个借口说出去买点东西,好备晚饭,顺便叫地里的老婆子回来。

确认方村长已经走远了,江幼萍平静地对方文滨说,想和他商量下事儿,她不想春节办事,公司发展正在关键阶段,创建自有品牌初期,设计师的工作是很繁重的,她想把婚期往后推一推。

方文滨有些愕然,但是江幼萍说得在情在理,他竟然突然之间想不出话来反驳她。江幼萍便当他默认了,其实不管方文滨认不认,她都会坚持这样做,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她向方文滨告了别。等江幼萍迈出大门,方文滨如梦方醒,赶出去叫她回来,江幼萍坚定地走着,只回头给他一个示意。方文滨便站住了,他也怕别人看见会认为自己在哀求未过门的老婆呢。反正假期还长,他不愁众亲友的话打动不了她说不服她,关键原因是,江幼萍的父亲已经同意请先生看好吉日了,就在半个月内。

方文滨万万没想到,江幼萍第二天悄悄地走了,谁也没有告诉。江卫国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应对未来的亲家直到三天过后,江幼萍回到了南京,才给家里电话,一大堆理由明眼人一看就是勉强编的,方家也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不敢闹出去让外人笑话,有人问起只说八字不合,需要另外测算吉日良辰。

江幼萍没有回公司,公司要在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工她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此时住宿的人少,住的时间又长,她缠着店主狠狠打了一个折。住了一段时间,最后江幼萍提前三天到了丰亚公司。

江幼萍租的是电脑房间,每日大半天都关在屋里,埋头苦干,沉醉在创造的快乐中,十来天的功夫,她设计出了两套春装。她把设计图存在U盘里,只要摸到U盘便会涌上充实的感觉。这种幸福的感觉一个人憋在心里很难受,真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同寝室的室友还没来。她和验布员住一起,两人一间,车间里普通员工是四人一间。住宿部管理员来通知她,要她换房间。她问为什么要换,管理员说是工作需要,还说新招的行政秘书也住的单间,住她隔壁。

两个单间是将以前的一间仓库隔开装修而成,也不在职工宿舍那边,是在行政部大楼这边,面积比原来两人间宽不了多少,但是装修好一点,铺了地砖。江幼萍很好奇行政秘书是谁,经过门口时都格外注意,但是,行政秘书迟迟不出现。

直到开工后,江幼萍才见到行政秘书安茹。原来安茹是本省人,娇巧的个子,很会说话,声音甜甜的,带着苏州女子特有的嗲味。蒋力雄当众提醒她俩,安排单间宿舍是因为她们工作经常需要加班,丰亚公司这一年是拼搏的一年,突破的一年。

蒋力雄说的不是大话,也不是假话,公司又聘了一个设计师小吴,把制服、代工这一类不需要多少创意的服装设计一股脑儿交给了她,女装仍旧由江幼萍负责,男装和设计室的全面工作由主任齐玟负责。新注册了商标,为女装品牌,蒋力雄一一拜访做批发时结识那些老客户,将新设计的服装交给他们推销,除了价格之外,还有垫付款和广告支持等许多优惠。蒋力雄成天带着司机小李和秘书安茹在外跑,干这干那,他对销售经理说他打第一战,后面的跟上。两个销售经理被催得团团转,除推销外,他们还要负责收集营销信息反馈,每周一报。

江幼萍首期设计的两套女装获得公司肯定,目前订货量也颇为可观。齐玟看江幼萍的眼神更深沉了。不过,有了安茹的加入,齐玟似乎找到了盟友,总爱当着人夸奖安秘书懂事、有礼貌。安茹才来,但是学得很快,不仅迅速熟悉了秘书工作,做得井井有条,不到半个月时间,还对整个生产流程都熟悉了,说起来头头是道,什么验布、裁剪、印绣花、缝制、整烫、检验、包装,好像每道工序上她都呆过一两个月。蒋力雄也当众称赞她是天生的管理人才,而且周密谦逊。

三·八节来到,丰亚公司慰问全体女职员,组织了KTV活动。丰亚公司男少女多,以部门为单位,每间KTV七八人,总共包了十多个量贩KTV房间。行政部女职员最多,超过十个,喷着香气的女人们涌进了装修气派的包间享受自己的节日。

另一位股东,蒋力雄的兄长蒋力生也来了,兄弟俩由安茹和生产部经理陪着,依次到每个包间去,说上几句体己话,为员工们鼓劲,为加班致敬。最后,四人才来到行政部职员包间。

这间包间里,财务部李大姐年纪最长,被推举为唱第一首歌。女人们吃着水果,说着笑话,嘻嘻哈哈,她们第一次享受这种福利,分外开心。一个二十出头女子,说起她表姐在日本公司上班,每年还组织职员出去旅游呢,花销更大,现在的公司都学着外国公司那样管理了,职员除开工资外,还有福利和人文关怀。

蒋力雄一来就走不掉,和他大哥一起,被一堆香喷喷的女人推着搡着,又要喝啤酒又要唱歌,她们全都放开了,生产经理还撺掇着大家邀蒋总跳舞。

所有的节目都没有躲脱,其实蒋力雄也没想躲。他唱《跟往事干杯》,顿时包间里纯净了,只有音乐声。他的动作不多,却透露出饱经沧桑的男人那种沉稳、豁达、执著,和这首歌的旋律恰好天衣无缝。最后一个高亢苍凉的尾音弱下去后,掌声顿时爆棚。

财务部的李大姐举起酒杯,给蒋力雄敬酒,她对着所有人清晰地说“这才是男人”。秘书安茹小手拍出清脆的掌声,立即又引起一片热烈响应。

把安茹称作这晚的第一女主角是恰当的,她第一个邀请蒋力雄跳舞。蒋力雄用规矩的姿势搂着她跳完了一曲中四。江幼萍眼睛尽力不去扫描那段亲密的影子。

舞一支接一支跳,歌一曲接一曲点,江幼萍知道即使没有麦霸,轮到一次也得一个小时左右。她不是不喜欢唱歌,进了KTV是必须唱上一首的,但是今晚她完全没有兴致,或者说兴致被压迫住了。三个女人坐在角落里,听采购部经理大声谈着她走南闯北经历过的趣事。昏暗而闪烁的灯光中,人生阅历丰富的采购经理借助手势,生动的个人秀感染了两位年轻听众。

“能够请你跳一支舞吗?”

采购经理用肘捅捅江幼萍的腰,江幼萍才知道蒋力雄在邀请她。她手足无措,自从满洲里回来后,她和他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哪怕是一种普通的亲密接触,每个职员都可能遇到的那种接触,也会令她慌乱。

她直觉应该婉拒他,但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蒋力雄迅速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江幼萍紧张慌乱,舞蹈中几次踩到了蒋力雄的脚,他总是适时地停下来,然后自如地带她进入节奏,好像从未被打断过。他掌控大局从容镇定感染了江幼萍,她只要听从他的暗示,跳动起脚步,便足以舞出流畅的节奏。她脑子里浮现出蓝色的湖,天鹅,确认是两只白色天鹅,时而并行时而前后跟随,湖面荡开层层涟漪。飞出包间的想象减轻了压力,她好过了一些。

江幼萍和蒋力雄只跳了一曲。她出来透透气。还在洗手池前慢吞吞磨蹭时,安茹来了。江幼萍和她打招呼。安茹赞赏地对她说:“蒋总很欣赏你的才能。好好干,公司还要靠你们。”

江幼萍十分诧异,安茹怎么以主人的口吻和她说话呢。她在心里摇着头,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她回去包间不久,节日活动结束了。

寝室里没有盥洗间,江幼萍到行政部卫生间去完成睡前的洗漱。过道里,碰上了蒋力雄。

“今天过得还开心吧。”蒋力雄声音柔和地问。

江幼萍吃了一惊,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下。

“没人呢。安茹都回家去了。”

那么,行政部大楼确实没人了,蒋力雄这么晚来做啥呢,都十二点过了。

“我感到,你的脚崴了几次,没伤着吧?”

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又慌乱起来。“没呢,没事。”

他站着没动,江幼萍也不敢动,更不敢往寝室里走,假如他跟着来怎么办。她毫无准备,手足无措。静默着,过道里灯光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她又想到了湖里的天鹅,它们停下了,脖颈交叠在一起。

蒋力雄牵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一股暖意从他手上传过来,她没有退缩,低着头问:“安秘书没有陪你巡视啊。”

“都这么晚了,还巡视啥,该保安管了。安茹回家了,估计是小李替她叫的出租车。”

她听明白了他含着深意的话,下意识随着他往寝室里走。轻轻推开了门,又关上,然后爆发出了火山一样的激情。

他几乎咬掉了她半个嘴唇。激情稍稍减弱一些后,他问:“钻戒还在车里,我给你拿来。”

“不。”她抱着他没松手,“等那个时候,再戴上。”

蒋力雄稍后才明白她的意思。“好的,听你的。我尽快把手续办好。”

他们又热吻起来。她浑身都被热火烤着,好难受。他突然停下了,向她道别。江幼萍十分不解。他说:“等到那个时候,我才不走,你撵我也不走。”

她突然好想哭,她竭力忍住了。门关上了一半,她从门和门框之间射出怨艾和感动的目光,抬起小臂,摇手送别,小鸟依人般楚楚可怜。

蒋力雄离开后,她关上门,背靠着门,喘着气。

忽然,门被擂响了,她惊住了,镇静一下后才打开门。蒋力雄站在门口,几乎是挤了进来。他抱起她,两步跨到床前,疯了一般,低声喊着:“我忍不住了,我受不了啦。”

江幼萍也用迷乱和呻吟回应了他的热情。

十一

从俄罗斯穿来不好的消息,半个月,卢布贬值了5%,而且据经济专家预测,这种贬值趋势不会停止,会继续大幅度贬值。

财务部送报,目前俄罗斯各处经销商还有未付货款达200多万卢布。

卢布继续以此速度贬值,丰亚公司仅货币兑换每天便要损失一万左右人民币。公司的周转资金正因拓展业务而缺少,已经向工商银行递交了贷款申请,迟迟未见批复。这边贷款得等,那边收款等不得。蒋力雄坐不住了,他吩咐财务部对内对外封闭消息,切勿将公司信息外泄引起不良影响,他自己亲自飞往俄罗斯,催收或者提前收取货款,至少要同销售商谈定给付货款的贬值损失。

江幼萍设计出一套夏装,自己看着颇为满意,她坤包里装着U盘,很想蒋力雄和她分享成果。蒋力雄不在,秘书安茹告诉她,总裁可能多半时间都不在公司,设计室方面的事,交给她处理就行。

“给你就行?”江幼萍充满了疑问。

“总裁临走前授权。怎么,要给蒋总电话证实吗?”安茹语调虽然平缓,气势却实在咄咄逼人。江幼萍注意到,宽阔的办公桌上摆着的镀金拓荒牛金光闪闪,纤尘不染,似乎每次到总经理办公室看到的都是这样,虽然她来的次数不多。安茹还真的把一切都做了,像个主人。

江幼萍喜滋滋来找蒋力雄,还怀着一个心思,她想趁五·一有假期,回重庆一趟,公开结束她和村长少爷的关系,蒋力雄把她短暂的假期延长几天还不就是一句话。而这回去之前,她必须和他商量许多细节。受了安茹的气,她果真赌气给蒋力雄电话,回应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她纳闷了。

江幼萍只纳闷了一天,更大的不安突然降临了。方文滨来到了南京,找到了她。

方文滨还在来厂途中,江幼萍马上给蒋力雄电话,回应和前次一样,无法接通。江幼萍心里七上八下,给蒋力雄发了一封详细的短信,请他看后立即回信,急!

江幼萍没让方文滨进厂,在厂子附近找家饭店陪他吃了饭,然后带他订好旅馆,让他安定下来,说好自己下班再陪他出去走走。偷偷看了几次手机,没有蒋力雄的回信。方文滨以为厂里催她上班了,倒觉得不好意思,竟然向她道歉。

整个下午,江幼萍坐立不安,一幅草图画得比例失调。齐玟过来看见,哟呵一声道:“江设计师在干什么呢?学毕加索立体主义了。”

这哪是立体主义啊,江幼萍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别胡思乱想了,服装设计只有一种主义,那就是现实主义,要穿得上身。”齐玟一语双关,然后走开干她的事去了。

这话如给江幼萍一盆冷水,她清醒了,原来她一直沉醉在浪漫主义中,却忘记了生活本是现实主义的,婚姻更是现实主义。她开始平静了,默默等待着下班时间到来。

要来的始终要来,她必须去应对方文滨,看他的样儿,绝不是来看望她那么简单。要命的是,如果他摊牌,她该怎么办?看手机,没有回信,再打电话,依然接不通。

方文滨显得兴奋。她陪着他观赏南京新街的繁华夜景。他们虽然没有城市里青年情侣那样亲密火热,却明显是一对情人。

方文滨吞吞吐吐说出了来意,说他父母和她父母都盼望着他们成亲,而现在确实也到了时候了,他恳请她不要违逆了众人的好意。说好了,明天就启程回家。家里还在等着开婚酒筹备会,估计正席得办上两百桌流水席。

好热闹好壮观的场面啊,众目睽睽之下每个人都是他们婚姻的证人,每双眼睛里流露出不知内情的羡慕。江幼萍不敢去想象,她忧心如焚。

“慌什么呢,来了南京,多少得去逛逛。秦淮河、夫子庙、明孝陵、中山陵。至少玩两天吧,我陪不了你,趁着两天赶赶手头工作。你跟团吧。”

两天,江幼萍给自己押了一筹赌注。她决定只等两天。

方文滨在柔情和兴奋中,答应了一个人在南京游玩两天。看着他如此茫然无知,又热情洋溢,江幼萍更加忐忑不安,负疚得想大声喊出来。送方文滨回宾馆后,江幼萍回厂了。她歉意地笑着,否决了他恋恋不舍的情欲。

一晚无眠,蒙蒙亮时才睡着,突然惊醒,茫然地坐起来,直觉已经迟了,看看时间,果然八点多了,暗叫惭愧,盥洗也是偷偷地,怕被人撞见。溜进设计室时,齐玟冷冷一笑。她恭敬地招呼齐玟,后者冷漠礼节地回了一声。

除了手机联系方式,江幼萍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蒋力雄,她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去问谁。试了几次,回应和前两天一样,彷佛蒋力雄这个人突然从人间蒸发掉了。

男人天性多情,得到的便不再珍惜。

蓦地,一种不祥的感觉升了上来,同时,安茹那近似倨傲的面孔也浮现出来。这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莫非他背叛她了,故意躲避,故意让明白,知难而退?

愤怒代替了疑问和彷徨,方文滨的分量越来越重。

最后一天了,仍旧毫无消息。江幼萍去过总裁办公室两次,安茹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儿,分明是知晓一个阴谋,说不定还是同谋犯。安茹明了蒋力雄的去向,和个中一切,就是偏不告诉她。

江幼萍觉得自己把所有的实情都看清楚了。最后一天的晚上,她陪着方文滨坐画舫夜游秦淮河。她为他讲解着徽式风格建筑,讲解着君子桥的来历,还有乌衣巷的繁华富贵。

“我不喜欢君子桥。起这个名字就是虚伪的。”方文滨说。江幼萍怎么听来都像是在谴责什么。

这晚游得很尽兴,江幼萍又和他一起吃了蟹黄包,才送他回宾馆。她跟着方文滨进了房间,看见电脑,江幼萍说:“我们来订票。”

“这怎么订?”

网上购物便宜很多,江幼萍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节约钱的方式,拎包里总是带着网银K宝。她打开12306网,插入K宝,顺利订下了两张第二天中午去重庆的硬座票。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好了,幸好不是春运期间,一切都好了。”

方文滨带着好奇和崇敬看着她订好了票,他的鼻子几乎贴上了她的黑发。江幼萍扭头看见他眼睑上淡淡的黑眼圈。

“我在镇上车票信息部订的票,交了30元手续费。你怎么订的,这么快,我都看糊涂了。我还没走到镇上呢,你早订好了,还不多花钱。以后教教我。”方文滨说。

江幼萍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拍拍他的脸,表示鼓励。

方文滨被她温柔的眼神引入了情境。他单臂抱住了她。

“今夜不走了。”

江幼萍窘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个理由来:“这段时间不行哦,在危险期。”

“还叫危险期啊,我们不是该有孩子了吗?”

江幼萍久久地看着他,时而大脑里一片空白,时而纠结左右为难。方文滨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她终于叹出了一口气,腰肢随着发软,撑不住身躯了。

十二

蒋力雄没想到他会在俄罗斯被困住。

批发商李华不同意对以前未付货款贴补卢布贬值的差价,但是同意了提前支付合同约定期未到的货款。对于以后付款,缩短到收货后的10天之内,仍用卢布支付。李华趁机提出了返点要求,直到卢布汇率稳定,付款期限回到从前的个月之内。双方谈判了好长一段时间,蒋力雄最后只得给了李华一个点的返点。其他几个发货量较少的客商,也对应和李华谈判的结果一一谈妥。

李华答应三天内付款,蒋力雄想等他付款汇兑后再回国。他到批发市场去转悠。听着客户在和批发商交谈,他听得懂一丝半点,能够掌握俄罗斯语的话,对于今后生意无疑是有帮助的,他寻思丰亚公司可以不用代理商自个儿做批发呢,那样的话,卢布不稳定造成的损失可以避免很多于是他来了兴趣。

后面吵起来了,蒋力雄奇怪怎么会有人吵架。他回头望去,吵闹的地方是李华的铺面,或者说,是相邻的铺面。

蒋力雄回头走想看个究竟。李华的雇员在和两个俄罗斯男人叽里咕噜争执不停。渐渐地围过来一些人,粗壮的两个汉子似乎更来了气势,那个圆脑袋矮一些的男人张口说话时,还带着丝丝酒气。他们肆意地比手画脚,不满的情绪一点点上升。

李华也出来了,先是和蔼地解释,慢慢地气头也上来了。看李华的亚洲人面孔,客户不时冒出几个中国话词汇来。什么“你们中国人就是奸商”,大概这些刺耳的词语激怒了李华,他把商人和气生财的原则抛到脑后去了。

蒋力雄只有看的份儿,勉强听出双方是为批发价格在争执,零售商嫌批发商涨价太快,卢布一周贬值才2%,批发价却涨了4%。蒋力雄心里明白,李华是加了预后量,在卢布贬值前先加价。这批发价也不能天天变,假如一周只变价两次的话,李华直接按照周末的卢布预期汇率涨价了。不这样做,天天变价也烦人啊。唉,卢布咋就那么不稳定呢,疯狂缩水什么时候有个完,普京同志度假去了?

蒋力雄还在那里一边当观众一边感叹,乒乓一声脆响,圆脑袋把伏特加酒瓶砸在地上了,顿时,酒香散发开来,局面立即一阵混乱。一个年轻人举着打火机,蒋力雄肯定他不是刚才吵架的两位,甚至是一个局外人也未可知,看样儿要往店里点燃什么。铺面内满是堆的挂的服装,燃起来可不得了。李华一破产,这款子那还追的回来。

蒋力雄大叫一声,同时冲上前去,猛地夺下了打火机。他清楚地看见打火机底部印着“中国温州”烫金文字。

俄罗斯小伙一看是个中国人夺走了打火机,他想都不想砸出一拳,没有正中,从蒋力雄腮边擦过。蒋力雄顿时一阵晕眩。

这一下场面热闹了,你一拳我一脚,变成了群殴,看谁不顺眼便打几下,反倒没人去烧店子了。只是服装架倒了一地,衣服垫脚踩。

警察姗姗来迟。有人指着蒋力雄。警察确认蒋力雄是肇事者,不由分说拘捕了他。第二批警察也到了,最终七八个人被带走。李华也在其中。

蒋力雄足足在警察局里呆了五天。没调查清楚,警察也不放人,蒋力雄通过领事馆担保,交了一万卢布先保释出来。李华告诉他,这几天内,这个二三十万人口的边境城, 市,发生了十多起华人商铺被砸或者被抢的事件。他感激蒋力雄首先发现并抢下了打火机,避免了“煮豆燃豆箕”的悲剧,温州产的打火机在俄罗斯地盘上烧了南京产的衣服,这个笑话终于没有发生。李华提前结付了货款。蒋力雄办好汇兑,匆匆回国。

还在去宾馆的路上,蒋力雄看到了江幼萍的短信。他后悔没有办一张俄罗斯手机卡,他可以联系国内然而别人无法联系他。

“我已经上火车了。”江幼萍平静地说。

“那你在重庆等我,不要回家。”

对方久久没有回音,蒋力雄用不到一百个字解释了在俄罗斯的经历。“回来再慢慢给你解释。”

挂了电话,蒋力雄对司机说:“去机场。”

蒋力雄知道,满洲里没有直达南京飞机,得经停北京飞到上海,再坐车转南京。他心急如焚,顾不得回去处理公司的事了,直接买了第二天经北京飞往重庆的联程机票。

江幼萍站在车站广场上,回头看看火车站的大字,下一次再看见这几个大字时,肯定会有完全不同的心境了。方文滨大声喊她,问她在想什么。江幼萍默默不语,淡淡一笑挪动了脚步。方文滨说前面路边一长串出租车在排队接车,他们叫一辆出租车直接回老家。

“我们,不逛逛重庆买点东西吗?空手怎么回去看老人。”

“还是你想得周到。”方文滨激动地说。

在重庆逛街,少不了要去解放碑。逛街购物是女人的最爱,陪着她,方文滨十分乐意。他心里满是柔情蜜意。蒋力雄说他下午能到重庆,江幼萍作了两种打算,决定等蒋力雄来见上最后一次面,彻底了结今世的缘分。当然,她得计划好,不要让两个男人碰头。最坏的结果是他们得在重庆住一夜,才有机会单独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蒋力雄庆幸飞机没有晚点。他撇开机场大巴,叫了出租车,江幼萍果然还在重庆,专门为了等他。蒋力雄心里一片柔情,不断催促司机赶往解放碑。重庆复杂的道路交通使本地司机都不敢掉以轻心,一不小心堵车,或者被逼上单行道,那可拖延时间了。一路上,司机被催了十次,蒋力雄电话也打了十次,不到一个小时内,司机真像夏天吃火锅的满身汗水了。

方文滨已经提了两个大包,看样儿江幼萍还没有尽兴,女人疯狂起来真是要命,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江幼萍付款,她坚持不要方文滨付钱,甚至不惜和方文滨翻脸。方文滨认了,打算做一个老实勤恳的棒棒儿,扛着大包小包携手归家就是胜利。

“有个大学同学,北碚区的,想要见我说点事。你在这儿等我半个小时。”江幼萍接了一个电话后,对方文滨说。

“那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提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你在这家咖啡店坐坐,我去去就来。”

方文滨点点头,前面是西堤岛咖啡屋。他没去过这类地方,没江幼萍同去,他感到发憷,硬着头皮进去了。

江幼萍和蒋力雄在一家繁华的商场见面了。江幼萍很客气地说:“我们不该见面的。回去结了婚后,我可能会辞职。”

“你不能抛弃了我,我赶来不是和你道别,是要接你回南京。”

“抛弃?”江幼萍拖出长长的疑问声,引来旁边经过的人注意。

蒋力雄简单把去俄罗斯的原因和遭遇说了一遍,声明没告诉她是不想让她白担心。听他说话时,江幼萍也偷偷打量他,眼角有块淤青,下颌有条划痕。这么快从满洲里过来,看来他真是不顾一切代价。她便一阵心疼。

“你看,我把我们的信物都带来了。”蒋力雄匆忙从商务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江幼萍知道里面放着红钻。蒋力雄打开盒子,果然是红钻戒指,晶莹夺目,熠熠生辉。她察觉有些异样,定睛一看,好像不是在满洲里买的那颗,这颗更大一点,不是粉红,更似鲜红,式样也不完全相同。

“这不是以前那颗吧。先前的送人了?真是大方。”江幼萍带着讥笑问。

“你眼光真好。那颗还在呢,回去给你看。我们在满洲里被骗了,那是颗合成钻石,用cvd钻石冒充天然钻石,价格不到天然钻石一半我去做过鉴定。这颗更好一些,刚在俄罗斯买的,更大更纯,切割面更多,八万,专门为你买的。我做了鉴定,货真价实。”

“八万?”

“难道还有假?”蒋力雄反问。

“不是,我是说,这么巧。我刚好欠着方先生八万。”

蒋力雄愣了一下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猛然抱住了她,喃喃自语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蒋力雄大胆的举动立即吸引过来一片目光,指指点点,议论四起,有人鼓掌了。江幼萍轻轻推开蒋力雄:“我们去找方先生吧,该向他告别了。”

他们和方文滨在解放碑后面见面了。方文滨正要抱怨打了多少次电话,蓦然看到江幼萍身边的蒋力雄,他俩靠得很近,关系似乎不一般。

“这是你的大学同学,还是教授?”方文滨妒火和疑问一并发出来,说话很冲。

“我不跟你回去了。我们是给你告别的。我回去就把钱给你打到账号上。”

方文滨惊怒了,半晌没有明白过来。他脸上扭曲着,十分可怕。蒋力雄满心歉疚,声音低哑:“感谢你们这些年对幼萍的关照。加上利息,我给你打10万。

“滚。”方文滨突然咆哮起来,“不想死的话赶紧跑。”

他猛地踢了脚边的提包一脚,提包擦着街面唰唰唰滑出去好远。方文滨顿时脚背生疼,韧带断裂了一般。江幼萍道了声歉,赶紧拉着蒋力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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