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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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在煤矿，井下是属于男人的世界。厚重庄严的巷道里来往的是清一色的男性矿工，国家明文规定不准女工下井。而镶嵌在大巷两侧的宣传灯箱上却少不了甜蜜的矿嫂图像，像她们亲切地向这些在黑暗中采掘光明的矿工们祝福问候着，那上面的安全警句、管理格言自然也更容易入心入脑。

        今天是周日，刘矿长下井检查一圈后比较满意。以往积水遍地、处处淤泥的巷道已改造成了宽敞明亮、赏心悦目的地下长廊，连水沟里常见的塑料袋也很少见了，大巷的铁道，一望成笔直一条线。他记得前些年这些铁道弯曲得跟羊肠子似的，行车经常掉道，现在想让车掉道都难。工人们着装整齐，跟他礼貌亲切地打着招呼。以前常见三五成群的工人把安全帽当板凳坐，今天一个也没有发现。每一次事故发生后矿里都要紧锣密鼓地严上一阵子，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插针的缝隙都没有。现在这股紧张劲始终没松下来，检查结果比预料的还要好些，刘矿长连日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回到办公室他感到有些困乏，想小睡一会儿，屁股刚一挨到沙发上，便进入了梦乡。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声，像皮带的转动声，又像机采设备的轰鸣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声将刚刚入梦的刘矿长吵了起来，他伸个懒腰抓起电话：“嗯，嗯，到时再说吧，我要是晚回去了不用等我……”是妻子问他是否回家吃晚饭，这是惯例。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刚要放下手机。“来信息了。”这时手机短信的声音轻微一响，他只瞄了一眼，便困意顿消：“草随天际绿无涯，春归依是旧年华。相思一夜雨还风，满院幽香唯落花。”这条诗体短信令他神情一震，“相思一夜雨还风，满院幽香唯落花。”他回味着，出神地望着窗台上的水仙花，那花慢慢变成了一个少女的亭亭身姿，淡绿色的纱裙衬着柳枝般的腰，白皙灵活的脚裸轻快地踏在古旧的石阶上，一步一步向苍翠的山上攀登着……往事一幕幕地垂下了尘封的珠帘，十多年前的旧事从时光的长河中姗姗走近。

        绿，一望无际的绿。一潭清清的湖水在群山怀抱中如一块温润深绿色的宝石，恰似群山梳洗时用的宝镜，山的影子投到湖水中把水染绿，山也被水映得更蓊郁苍翠。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盛开着一簇一簇的花，黄色的居多，蜜蜂、蝴蝶翩跹起舞。游人不少，一个穿着深红色套装的漂亮少妇在人群中很抢眼，红色的长筒网袜衬得小腿有些粗壮，踩着一双红色的细高跟鞋，脸蛋也如山花般红艳，摆着姿式站在凉亭前，穿蓝色西装的小伙子正紧张地拿着照相机给花枝招展的新娘子拍照，那幸福的表情引得行人纷纷注目。远处，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走来，新娘子突然发现行人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她回身一望，也有些惊讶，原来是她！一个穿着墨绿色纱裙的少女款款走来，她皮肤如雨后梨花，传神的凤眼，睫毛如灌木丛般浓密，眼睛清澈得像溪水一般。她兴奋地说：“空气太清新了，是野花的香，还是草的清香，好像有一种空灵的味道！”一个圆脸、微胖、大眼的女孩大声说：“心悦，你说得诗情画意的，不过这湖边的空气的确是凉丝丝的，好爽啊！”原来那个绿野仙踪般的少女叫心悦。心悦拉着胖女孩说：“玉厚，看那是什么花？”胖姑娘珠圆玉润，叫玉厚确实不错。一个身着蓝色运动装的英挺小伙子说：“济慈说过，‘长守着一株花，看那花苞徐徐展开，为人生的至乐’。我要是长住在山上，看树一点点变绿，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心悦笑着说：“春树，你应该起个雅号叫看青或赏绿才对。”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贪婪地呼吸着城里呼吸不到的清新空气，一块石头、一束野花都能让他们惊喜一阵子。

　　瘦高挑的贺进之从新娘子身边走过，他转着猫一样敏锐的大眼睛说：“心悦，今天登山的人除了你之外我又发现一个穿裙子的，你们一红一绿两朵花应该合张影。”大伙又笑了，心悦生气地说：“当心山风割了你的舌头，我穿裙子又不影响爬山，要不比赛试试。”玉厚悄悄嘀咕道：“新娘子还算秀气，可那个新郎官看起来挺土气，像是本地的村民，配不上新娘子。”海韵跺跺脚，白色运动鞋上沾了点灰尘，他弹了弹鞋面说：“用不了多久两人就同化了，要不怎么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呢。”心悦抢过话碴：“嘘，小声点，当心人家听到了，我们今天是来观光的不是来观察人的。看这里风景多好！”一条蜿蜒曲折、湍流迅疾的小溪从半山腰处欢腾而下，夹带着几片叶子，打着旋投入到山下那潭深绿色的水中。春树出神地望着小溪说：“冰心说过，人是自然的婴儿，我看绿色才是生命的颜色。李白要是整天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中国就少个诗仙了。心悦，你现在不想写首诗吗？”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着。三个小伙子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地向上爬，玉厚也紧赶着他们，心悦明知赶不上大伙，索性悠闲起来，边走边摘路边的野花。几个人早已坐在凉亭里，放开嗓子喊她快点，海韵沉不住气了，下来拉她快点上。可一看心悦的兴奋劲，只得陪她在黄花翠柏间采摘着。心悦一边喊着玉厚，一边像只蝴蝶似的飘飞在花丛间，几个人坐在凉亭里如欣赏一幅画一样欣赏着她，竟忘了催促她。进之眨着圆眼睛打趣：“你看心悦连登山也挺着胸迈着淑女步，像林中仙子一样飘逸。” “今天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我看你是没累着。” “心悦，你这裙子面料好做工又精细，新买的吧？”穿着白色萝卜布裤的玉厚问。她穿着回力鞋，再加上较肥的白布裤，显得大腿更加粗壮。心悦有些惆怅地说：“这裙子是我父亲的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只是刚拿来时有些长，放着没穿，今天心情好才穿出来，一说这裙子我就要想起我爸来。”心悦的爸爸在矿难中去逝了，一说到这个沉重的话题，几人都不作声了。山上一座古朴的凉亭吸引了他们，几根亭柱的红漆已经剥落了，但造型精巧，向上飞扬的亭角是几种鸟的图案，亭子横梁上彩绘的仕女图虽然旧，但仕女仍栩栩如生，似乎可以从画中走下来。上面还题着几句诗，玉厚兴奋地念出声来：“‘层青叠翠千万重，一峰一格羞雷同。’写得太好了！我们今天要好好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两只颜色鲜艳的鸟儿落在前面的树枝上，几簇野花像火焰一样燃放在山石边上，心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那两只鸟忽地飞了起来，又落到了不远处，好像有意逗她。突然她被一块岩石边上旗帜一样红艳的山茶花吸引住了，看惯了黄色的花，觉着这火红的山茶花太惊艳了。她费力伸手去够，可刚抓到手，脚底一滑险些摔下去，她尖叫了一声，手中的钱夹甩了出去，滚落在一棵高大的美人松树上。从上面够不到，从下面取这棵树又高又细，心悦这下可急了，钱夹里有许多有用的证件，可把它拿下来又确实挺费事。海韵抢先来到这棵树下，用力摇了摇树干，可这棵树很坚挺，只是轻轻抖动了一下，心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海韵无奈地说：“心悦，我看你不用回家了，就站在树下等你的钱包吧，感动了美人松就会让钱包掉下来。”春树打量了一下这棵树，脱去外衣，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树干有些摇动，越往上爬树摇晃得越厉害，树下面是一块立陡的大岩石，摔下来可不得了，心悦担心地喊道：“快下来，当心摔下来！”松树发了脾气，抖动得更厉害了，心悦紧张得叫起来，春树突然手一滑，玉厚也吓得叫出声来。树越发抖动了，春树紧抱着一根腕子粗的树枝不敢动了，拦着钱夹的树枝也跟着抖了起来，那钱夹终于像折翅的鸟儿一样掉到树下草丛中。春树过了一会儿才像猴子一样轻巧地滑下来。“春树你真行！还能攀树。”两个女孩子一同称赞着他。“我小时在农村住过，经常爬树玩。”春树说出自己农村孩子的出身有点难为情，“农村的空气有这好吗？你家门口有小溪吗？”心悦感兴趣地问。“那小溪可清澈了，阳光一照像银带子一样闪亮，站在小溪光滑的鹅卵石上抓小鱼是最有趣的事了，可一不留心就可能滑到水里去。不过拿着鱼网就容易多了，一些特别小的鱼我们抓到了也要放回水里去……”春树有声有色地讲起了儿时在农村的趣事来，听得心悦和玉厚眼睛闪着向往的亮光。她俩都是在城里长大的，有许多毛绒玩具和小人书，但没有小溪可以去抓鱼，也没有高大的树可以去爬。刘春树这个平时沉默得有些自卑的小伙子竟然一下子成了英雄，置身于美好的风光中确实适合谈一些大自然方面的话题，况且春树的嗓音适合讲故事。只有海韵脸上一直挂着不屑一顾的表情。贺进之打断了春树的演讲说：“哪天请我们吃顿你老家的河鱼，你看把玉厚馋得。”海韵也说：“我们的背包太沉了，还是把它消灭了再说吧，总不能谈鱼疗饥吧。”几个人一致赞同，将大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八珍猪爪、水晶牛肉、骨里香鸡翅、五香香菇、牛肉干、巧克力、杏仁饼干、油盐酥饼……还有矿泉水和果汁啤酒。年轻人消化功能好，又消耗了许多体力，见这么多美味，个个吃得十分开心。“我有钱时要在这盖间别墅，你们看我时就当度假了。”海韵一边大口啃着鸡翅一边说，“那你还得在山下建个农场，要不供不上你吃肉啊。”心悦吃着杏仁酥说道。玉厚哈哈地笑着说：“那得是现代化农场才行，把牛赶进去牛排就出来了。”“不爱吃肉有什么好，走两步就累得气喘嘘嘘的，要不是你俩我们早到山顶了，下回……”海韵见心悦不高兴地斜了他一眼就没敢再说，“吃肉我不反对，不过现在人吃什么的都有，烧乳鸽、炖田鸡、烤家雀，没有吃不到的，真残忍！”心悦望着穿梭在树枝上的两只与山土一样颜色只是脖子上有圈红毛的鸟说道。春树说：“我小时见家里人杀牛就不忍心吃它的肉，牛被杀时流眼泪，真可怜！不过过一阵子也跟着吃，毕竟一年才能吃一两回牛肉啊。”海韵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顺着别人心思说话的男生，他大声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有牛就有牛肉吃，别跟女人一样假慈悲了！”他们都在同一所大学，都是学校文艺小组的成员，为了编排好一个在大山里发生的故事，亲自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风光，便一起到这儿游玩。海韵联系的旅游车，还为大伙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没想到刘春树这个穷小子不顺着自己，却迎合着心悦说话，这让他感到十分不爽。进之怕影响进餐氛围，他提议一人作一句关于山水的对联。心悦想了想先说道：“眼中群山小，衣上白云多。”玉厚说：“万条丝绦一潭水，四时烟雨半山云。”进之接着说：“到此处才行半程，望同学力攀高峰。”春树道：“今日相聚一杯酒，明朝天涯万里程。”海韵说：“肉在精神长，路在脚下行。”“这叫什么对联！”四人都有意见了，“不许他吃牛肉了。”玉厚抢走海韵手中的牛肉干。海韵说：“我说一句歌词，你们打一个人名，猜不对不许吃饭。”大伙同意了。海韵做个鬼脸说：“我一见你就笑，打个人名。”四人齐声说：“心悦！”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心悦红着脸说：“真讨厌！”玉厚说：“心悦这个名是有来历的，人家原本叫一轮新月的新月，后来她父母见她越长越可爱，一看到就高兴，才改名叫心悦的。”春树说：“当父母的不管自己孩子长得啥样，都是喜欢的。一句老话‘孩子是自己的好’嘛！我爸当年最高兴的事就是一边看着我们哥俩玩，一边喝着酒。”说完，他有些伤感。一提到父亲，心悦的脸也沉了下来，进之哼着那首歌自我陶醉，几个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校园图书馆中，春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忽然“啪”地一声响，要知道阅览室是非常安静的，哪怕是掉根针，都会惊动一些人的眼球，何况是掉本书？心悦手忙脚乱地拾起掉在地上的书，满怀歉意向大家致意，随后偷偷向春树一伸舌头，悄悄坐下来翻阅一本书。春树抬头愣了一下，林心悦坐在斜对面神态恬静地看着书，他感到心跳有些快，书已看得不知是什么内容，头脑里只是反复考虑着心悦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刚好坐在自己对面。他思索了半天，又犹豫了一会儿，很不自然地走到心悦身边，将一只纸鹤轻轻放在心悦的书旁边，小声说一句“送你的”，便像犯了错误似的立即走出图书室，在门外一边徘徊一边观察着心悦的动静。这是一只折得很精巧的纸鹤，心悦好奇地把它打开，淡绿色的信纸上面写着一首短诗：“青山碧水衣裙翠，层林叠绿心染醉。今生有缘牵林里，撷得玫瑰送予谁？”心悦看后笑了笑，心想春树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古诗？自己姓林，她猜到了“撷得玫瑰送予谁”的含义，这是投石问路的隐诗。她对这个朴实、沉默、机智的男生也有点好感，但觉得他过于深沉。自己是中文系的，而春树是机电系的，虽然都是学校文学社成员，但刘春树是一张令人费解的机械图，而王海韵却要直观得多、热情得多。她略一沉思，便在纸的另一面写了四句话：“四时交替枯荣生，浅尝辄止难为情。千里相聚无空山，无缘对面不相逢。”她也把这张纸鹤复原送到春树面前，春树紧张得手有些发抖，但看过信后春树的紧张情绪慢慢消失了。他轻松地说：“你这样时尚的人怎么能领悟禅的思想？”心悦说：“我母亲信佛，我只是受点影响，不敢说领悟了什么，禅道精深，我这个俗人信口说一句。”“谁说你是个俗人？有人会这么说吗？”春树问道。心悦脸微微红了一下，转身走回了图书室。这个其貌不扬、家境清寒的小伙竟会让自己脸红，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看，国际校花来了！”琳琳说道。心悦一看，一个衣着时尚的女生正朝这个方向走来，超短裙刚遮住臀部，一条嵌着亮晶晶人工钻石的宽腰带更显得她细腰翘臀。黄色的蝙蝠衫，掩饰了胸部翘楚美，线条优美的长腿再加上七八公分厚松糕鞋的衬托，更显得她鹤立亭亭。那刚烫过的马尾发活泼地摆动着，一双大眼睛描着浓重的眼线，她就是外语系的朗诗诗。今天是周末，正是她展示风度魅力和迷人身材的好机会。“像从夜总会来的，越来越不像话了！”玉厚小声嘀咕，她看了一眼自己被校服包得严严实实圆滚滚的身材，越发感到朗诗诗裸露的长腿过分招摇了。“她的身材真好！”心悦欣赏地说道，心想，自己要是有一条那样的腰带和丝袜就好了，不过那又要花不少钱。自从父亲去逝后她就常常穿旧衣服，这让她感到很不如意。“据说她的家境一般，打扮得这么流行一定有很多赞助者，丢人！”玉厚一见到朗诗诗就感到不舒服。“你是不是又想到自己减肥失败的事了，其实你要是穿上漂亮的衣服，比朗诗诗要耐看。”心悦知道玉厚刚吃了一顿奶油蛋糕，最讨厌别人展示自己的苗条，虽然她自己也感到朗诗诗过分时尚了点，不过玉厚也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海韵，晚上一起去图书馆？”朗诗诗大方地对王海韵说道，她没有理会林心悦的脸色，不过王海韵却理会了，他礼貌地推掉了，很客气地摆了一下手说声再见。心悦此刻才感觉到朗诗诗的大眼睛看起人来是有点摄人心魂，难怪玉厚这么敌视她。“我请你俩吃晚饭怎么样？”海韵对心悦讨好，“朗诗诗在等着你，你找她好了。”心悦不冷不热地丢过一句，“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朗诗诗是个很随便的人，打个招呼又能怎样？”“上周你还和朗诗诗在一起吃饭了是不是？”玉厚火上浇油，“我和她不过一起吃了顿便饭，哪像你和刘春树送诗传情的。”海韵也生气了。“你胡说！我们只是对古典文学感兴趣。”心悦反驳道，“都什么时代了，我看你都成线装本了。”海韵还在据理力争，却发现心悦的眼泪快流出来了，他忙改口说：“学问要现代的，至于人吗，还是古典点好，要不你的人气能这么旺吗？”他俩争吵已不止一次了，海韵每次都能委屈求全打圆场，这回却对刘春树送纸鹤的事梗梗于怀，他虽然很自负，但对这个家境贫寒且有心计的刘春树很戒备。

　　食堂里，心悦和几个女生一边说笑着一边吃着午饭，“看，刘春树又向饭缸请罪了。”琳琳调皮道。“他有什么心事吧，都好几天了总这么沉闷。”心悦关切地说。“我知道！”学生会主席李婷婷压低声音悄悄说：“刘春树他爹是矿工，前些年在井下事故中丧生了，他哥也是矿工，上个月井下出事他哥受了重伤，他妈妈一着急上火也病了，学生会正打算帮助他呢。”李婷婷沉重地把春树的履历表背了出来。“怎么帮助他，给他捐款吗？”心悦迫切地问。“春树特别自尊，爱面子，他拒绝捐款，要不是他向班主任请假回家探望他哥，我们还不知道这事呢。”婷婷无奈地说。“好在春树还有半年多就要毕业了，这下他可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玉厚说道。心悦一听到井下出事故，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她眼睛有些湿了。“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刘春树！”婷婷惊讶地说道，“你胡说！我自己家的事还哭不过来呢。”心悦显得有些生气。

        心悦看到朗诗诗和海韵在校园一起行走的背影，心生醋意，虽然她并没有看好海韵。婷婷打趣道：“看来朗诗诗现在又瞄准海韵了，美女找富男从道理上是般配的，不过海韵也不是白给的，她能从他身上淘到金吗？”玉厚接道：“他俩到底是谁追谁呢？海韵要是真动了心，多少钱都舍得花，阔公子吗，不过他追我们心悦还没有头绪呢，怎么会有那个闲心。”“心悦，我看海韵像是对你挺殷勤的，要钓他的胃口必须得端起架子来，你假装和别的男生好，刺激他一下。”婷婷很有心计地为心悦策划着。“胡说什么，与这样的人交朋友累都累死了。”心悦忿忿道。玉厚叹息：“与公子哥交了半年朋友却不花他一分钱，你不是常抱怨没新衣服穿吗？现成的都不会用。”心悦坚定地说：“我是羡慕能穿起漂亮衣服的人，可就是讨厌随便花别人钱的人。”玉厚含着饼干说道：“我是宁可牺牲自己的身材了。要打动我的心先要打动我的胃。”

　　春树这几天明显瘦了，头发长了也没剪，鞋子好像铁做的，拖着走，整天一言不发，就是拼命看书。看着别的同学花前月下、春风满面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离心悦又远了一程，没有哪个女同学会看好自己的，虽然有关心自己的，可那是同情！一个男子汉怎能要人同情。他更加孤独了。“春树，去图书馆吗？”一个美妙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他瞳孔大了一倍，心悦！春树如在梦中，坐在图书馆里，看着心悦真进入到书里的世界中去了，他拼命冷静了一下头脑，忽然想到这是心悦向海韵示威的一个计策。海韵和诗诗在一起散步，好几个同学都看到了，所以心悦才有意和自己套近乎。他用眼睛的余光望着那张可爱的面孔，不管怎样，面对佳人，有书可看，这可是人生的至乐。连日来沉重的心情突然云开雾散了，他美滋滋地享受着这快乐时光。海韵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满有把握的他有点乱了分寸，十分钟前他还坚信要追的女孩没有不成功的，现在却对心悦这个纯净、富于诗意和爱幻想的女孩有了几分担心。他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可凭着聪明和多方努力也上了这所大学，越是他身上不具备的气质越对他有吸引力，总有一种好奇心和征服欲要他接近这个林妹妹似的女子。不过近半年来他们的交往却没有什么进展，虽然他也不辞辛苦地加入学校文学社，但收效甚微，这让海韵有些云里雾里。一些让女孩惊喜的东西，如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一个别出心裁的约会等，心悦总是淡淡一笑，真不知道她放声大笑和大发脾气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看来和心悦交往需打一场持久战，海韵思量着。朗诗诗像只蝴蝶一样翩翩飞来，海韵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过分追求物质的女人就像糖一样，容易满足甜，却也容易腻。不过倒是一个能解忧分愁的好伴侣，只要略施小惠，就能听到几句很可心的话，虽然有点夸张，却能让人信心倍增。他总想，朗诗诗的热情心悦要是有一半就好了，心悦需要别人来哄，却不善于哄别人，“女人是水做的”，心悦是用清冷的泉水做成的，而朗诗诗则是用可乐或是浓茶做成的，一个太淡，一个又太浓，海韵一时不好取舍。不光是海韵有点烦恼，春树和心悦同样也有些困惑。两个内向的人往往不容易走到一起去，可在接触中心悦不断地发现，春树不是单纯的内敛沉稳，在他内心深处有着可以燎原的火种，可以爆发的火山，生命的热能隐藏在温雅沉默的外表下，如同一潭看不出深浅的水。随着假戏真做地逐渐了解，心悦吃惊地感到自己竟对春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好感，随着毕业时间的临近，这种好感变成了一种惆怅和淡淡的忧伤。许多同学都有点心神不安，他们将面临着人生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