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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榆钱114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620        作者:南南4433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14-03-12 23:03:48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张志诚围魏救赵,袭击军庄,设伏打援,解了陇驾庄的围之后,就撤到了永定河南的外围根据地。准备让部队休整几天,向上级汇报战斗情况,也等候上级新的布署。可只在韮园村刚休整了一天,就接到支队命令,让他们立即撤回根据地的中心区斋堂。这,让张志诚很费解。夲来他已向支队建议,集结一总队全部和负责当地工作的九大队兵合一处,再联络左营义勇军等地方武装,乘热打铁,再拿下军庄、温泉一带的鬼子据点,把根据地扩大到永定河南。这样可以把宛平和昌平山区连成一片,扩大了运动范围,加强了防御纵深,也好和冀东的战事相呼,对北平形成了包围态势,无论攻守都是极有利的。可没想到,磨拳擦掌全白费,鸣金一响让收兵。等他带队回到斋堂,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九大队撤回根据地后,教导员林可就追问打援部队的去向。吴新民称是发现从阳台山方向有鬼子部队运动,才临时派人去警戒防御。问带队的中队长,也是同样说法。林可还是觉得蹊跷,就私下找战士了解,那些人里虽许多是吴新民的亲信,可哪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让林可抓住疑点,顺籐摸瓜,调查出了真相。于是立刻亲自到斋堂,向支队领导和党委作了汇报。吴新民得知消息,也赶紧去了斋堂。对掘九王坟小坟圈的事矢口否认,说根夲不知此事,在那儿驻扎的是左营的杂牌武装,既便有坟被掘也一定是他们所为。并反咬一口,说教导员林可是无中生有,排挤非党干部,干涉他的军事指挥权。两人各执一词,究竟如何处理?党组织和多数支队领导与司令员赵然也发生了严重分岐。一边力主立刻先暂停吴新民的职务,由政治处派人去调查此事,若情况属实,决姑息严查严办。一边是强调大敌当前,不能听风就是雨,影响部队稳定,要以后再说。

吴新民是赵然的姨家表弟,也是他倚重的亲信,他干的这些事其实就是赵然的授意,只不过让他出面而已。此时事发,他当然是想先拖延,而后再抹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此时,这支队伍已不是当初的国民抗日军了。赵然虽是司令员,是军事主官,但作为八路军的部队有公开的共产党组织,强调军事民主和集体领导,哪还能让一两个人说了算?所以尽管他死命坚持,也还是以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一项决定,由政治处立即派人着手调查此事。不过表面也尊重了赵然的意见,吴新民不暂停职务,但命九大队全部撤到斋堂,同时也命张志诚带二大队回撤。话虽没挑明,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这里头包含的戒备之心,也都明白部队领导层的矛盾已经像憋久了的疖子要出脓。

斋堂是个古镇,过去叫“灵桂川”,唐朝时此处有座“灵岳寺”,当时僧侣和香客吃斋的地方后来成了个村,才起名“斋堂”。这里不仅庙宇众多,唐以后的辽金元明清各代的寺庙都有,而且因地处要道,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到明代,这里修了座用于屯兵驻防的石头城和许多座碉楼,更使这里成了平西的一个重镇。    

九大队撤到斋堂,就扎在东斋堂村,而二大队则被安排在马栏村。这两个村一东一西,都距支队机关驻地的石头城很近,正好形成个三角。往常部队在根据地驻扎,虽也设岗放哨,但和在游击区、敌占区相去甚远。平时整个支队机关,司政后一两百号人,也就有一个警卫连,就村口和大门口有明岗。可这次气氛不同,虽没有公开撕破脸,可九大队一到,就对石头城和马栏村方向都派了双岗,还设了暗哨和流动哨,在东斋堂村口的高地上,也安了一处机枪阵地。吴新民和他的手下还私下了解支队机关的警卫情况、支队领导和政治处干部的住处。这些异常,早被支队党委洞察,也一方面指示张志诚,让二大队提高警惕,紧密监视,以防万一,一方面也让机关警卫连加强戒备,注意赵然和他卫队那十几个人的动向。

就在这当口,又演了另外一出戏。这天黄昏,有三个人骑马从房山方向,翻过百花山梁来到斋堂。其中一个自称是赵然司令的表舅,有五十上下,穿件长衫,举止斯文,像个读书人。他说是从赵然母亲那儿来,专程来探望,并捎来书信。

岗哨把他们带到司令部,赵然一见竟不认识。刚板起脸要发问,那自称表舅的先笑着开了腔。

“哎呀,你就是连秀外甥?咱爷俩虽没见过面,可早闻你抗日的事迹,真令我感到骄傲呀。我姓周,久居香港,我母亲和你姥姥是亲姐妹,论起来我是你母亲的两姨表弟,也就是你的表舅了。这次你母亲到广州、香港去作抗日演讲募捐,我姐弟一别二十年,才算又相见。我这次是来內地办货,所以你母亲特地让我来看看你,这是她写给你的信。”

赵然听得直犯愣,他姥姥家姐妹多不假,可从没听说过香港有这这么个亲戚。可看他递上的信封,上面写的“连秀儿亲啟”这几个字倒像是母亲的笔迹。

他母亲洪文国,自去年八月离开北平,就带着全家去了武汉,为的是宣传抗日,进行社会募捐,筹集军饷。虽近一年沒见面,可也从多方面得知一些家人的消息。听说在他们在武汉得到了国民政府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他母亲成了当时抗日的典型,被称作“游击之母”,国内外报刋多有报道。日军攻下南京后武汉吃紧,他全家才又奔了广州宣传募捐。赵然早就盼着自己能得到政府的赏识,自已的队伍能成为正牌的政府军。这比现在跟着土八路干,落个非正编的杂牌强百倍。这个表舅是真是假不重要,要紧的是给他带来什么值得兴奋的消息?不过大庭广众不便多问,连信都没拆开看,他赶紧打着哈哈把来人让到了自已住的小院。让卫兵安顿了他的两个随从,又派人在门口盯着,吩咐手下谁来都挡驾,一律不见,这才和这位表舅进了正房。两个人从黄昏时分,边喝边谈,一直聊到第二天鸡叫头遍。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可看得出聊得十分投机、亲热,更看得出赵然像吸足大烟,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第二天一早,赵然提出要马上召开全支队大队以上的干部会议,总结这一阶段战斗情况,研究新的作战方案。按说这种会议是军中常事,可在此时有些敏感的时候,就不能不又多出一些敏感。支队党委有点儿两难,沒理由不同意开会,可是也担心各总队、大队的干部集中在此,若有哗变,就有让人一锅烩的可能。而且各部的主要领导都离队,也怕有人借机闹出些状况。左右权衡,再三掂量,还是同意召开会议,不过要求各部队必须有一名主要领导留守主持,此期间各部队一律原地待命,加強戒备,取消外出,不得擅自调动转移。这通知传达下去,底下的干部有的猜出几分,有的不明内里,还嘀咕上头有点儿神经过敏。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当时也多亏了支队党委的这个决策,才使这支部队没上演大的分裂和自相残杀的一幕。

会议如期召开,圆满结束,中间没出什么岔子,张志诚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让他觉得比带兵和鬼子打十仗都累。和鬼子干那是明打明,而这回是自己窝里唱“三岔口”。虽然他作为党员必须执行党組织的决策,开会他没去,让教导员顶了缸。自已和整个大队都绷紧着弦,时刻作好应变的准备,可心里却真不是滋味儿。毕竟刚打出个大好的抗日局面,若让窝里斗给搅了,真是于心不忍。毕竟都是抗日的弟兄,要真闹到面对面真刀真枪对着干,他都怀疑自己是否下得去手?也是一时抖机灵,让他想出个主意,把暗防备改成了明吆喝,故意暴露一些布署给对面的九大队看,就让对方知道这边早有准备。若他们能知难而退,不敢出歪斗狠,也就算没白折腾。这一招倒还真奏了效,东斋堂那边始终老老实实,沒什么动作。

会议刚结束,赵然就接到晋察冀军区聂司令的电话,让他第二天出发到阜平参加会议,而后在军校参加短期的培训,他不在部队期间,暂由副司令员高鹏代行指挥部队。还开玩笑说,近来兵马劳顿,全当是来疗养几天。赵然心里明白,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报给了军区,自已这次要去阜平,真不知是福是祸?当天晚上,赵然和他那个表舅又是聊到大半夜,这次吴新民也在场。聊什么还是不知道,但还是能觉出他们的情绪远沒有头晚那么亢奋。

第二天天一亮,赵然送他那个表舅一行上了路,让吴新民带了一个班去护送一程,走的是经雁翎、王平往北平的古道,一路奔了正东。回到司令部,他才和几个支队领导话别,带上他那十几号卫队出发去阜平。

庆功会过后已经半个月了,齐月轩屁股上的伤还是没好利索。虽不像最初那几天,疼得睡不了觉,可还是不敢坐不能躺。睡趴着,吃趴着,要方便也得趴着先下两条腿,让人搀着慢慢往起站,一点儿一点儿挪。小手还好说,要解个大手指不定得“哎哟”多少声。

富察老头看着挺奇怪,那挨打的时候都沒听见叫这么邪唬,他哪知道齐月轩用麻药那点儿猫腻呀。不过奇怪归奇怪,可那皮开肉綻的屁股可是实打实的,让他心里还真不能不服气。回过头想,人家这少爷、这文人可不是光会端着架子,耍嘴皮子,玩笔杆子,也布得了兵,上得了阵。这二十军棍更显出人家的真诚和肚量,也显出人家是条汉子。特别是日夲人上门那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怂样,让他觉着真长脸,真解气,还能不服人家那幍略?再比比自己那点儿小肚鸡肠,自已都觉得臊得慌。所以,那天半夜刚和鬼子交接完,他见郝炳臣急着进城公干,又不放心齐月轩,就拍着胸脯说了:“郝先生,您去您的,尽管放一百个心,我错了这一回,就决无二次。我今后对齐少爷……也甩句文词吧,就只有马首是瞻,驴腚跟屁。谁敢对他不利,打我这儿就过不去。我要作不到,您下回就拿那带望远镜的枪冲我就“叭勾儿”,行不?”逗得郝炳臣忍俊不止,走出老远了,回过头来还想乐。

夲来富察老头还担心,队伍扎在七王坟已经暴露,怕鬼子会报复。可按齐月轩分析,敌人这次大伤了元气,守据点都自顾不睱,哪顾得再出击?就是再调兵来也不是一半天的事。现在你越是大大方方,他越不敢来。咱们就在这儿休整个十天半月,等他援兵到了,咱再走不迟。富察老头听了齐月轩的话,不仅没唧唧缩缩,而且还天天派人列着队,打着旗,公开到周围的村子去贴示,搞宣传,号召参军,捐款捐粮。敌人的飞机来回来去侦察了好几回,他们不避不躲,照样敲锣打鼓带吹号。果不其然,半个月了,北平的鬼子,军庄、温泉据点的鬼子一直就没敢出来,连敌人的援兵也没到。倒是这支“抗日义勇军宛平总队”声名远震,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有这么一支能把鬼子打得不敢出窝的队伍。一时间,有上门送粮的,有主动投军的,也有村里的民团、自卫队来归附,甚至有山里的土匪绺子也想来掛单。齐月轩趴在床上动不了,自然让富察老头美美地风光了几天。其实这里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就在他们打拢驾庄的前后脚,东的八路军已经转战到了热河和冀东交界地区一会儿南一会儿北连打了几仗北平城的鬼子已经慌了爪,只顾得严守城里城边,哪还顾得远郊山区?

这天下午,岗哨跑来报告,说八路军的吴大队长带人送来齐专员的一个亲戚,说是他大舅子。富察老头不明底细,连忙到里屋去问齐月轩。

齐月轩在里屋也听得真真的,沒等他问,就没好气地说:“嗨,纯是瞎扯,我娶过仨老婆,可就一个大舅子,他早就到香港去了。准是那姓吴的闪了咱们,怕咱们不见,才找的这个辙。”

“那……您不见?打发他们回去?”

“别介呀,我倒还想听听他怎么说,也想看看是谁充我的大舅子?”

过了不一会儿,吴新民先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位,这就是在斋堂自称是赵然表舅的那个人。

他一进屋,两眼一扫,顾不得寒喧,就笑着忙问:“唉?月轩呢?怎么,这少爷还这么大架子?”

富察老头还没答,里屋传出齐月轩的笑声。“哈哈,正节,还真是你呀!”

“知道是我,还不快出来。”

齐月轩一听急着往起爬,还没挪下床,就“哎哟”一声,又趴下了。只得叫道:“还是你们进来吧,哎哟,我这儿动不窝呀。”

这回齐月轩还真是没说准,来人是不是赵然的表舅先放一边,可的的确确是周正英的哥,他的大舅子周正节。和郝炳臣一样,也是他几十年的好朋友,就闭着眼睛光听声,都知道错不了。

周正节进了里屋,才发现齐月轩那副狠狈相。“哎呀,你负伤了?”

“没有。”

“那……”

“嗨,挨了二十军棍。”

“啊?!这队伍不是你当头儿吗?怎么……”

“哎,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是我自已让打的。”

“为什么呀?”

齐月轩向他身旁的吴新民冷冷一瞥:“你问问他,哼,和我们一块打拢驾庄,他却半道撤梯子,让打援的队伍去掘坟盗宝,让我们白白牺牲了几十个弟兄。我这顿打,也是替他扛的。”

周正节愣了愣,也扭脸问:“真……有这么回事?”

吴新民吭吃几声,才说:“是,不过……这也是为走这一步作的准备,沒想到倒累了齐先生,真是……”

“得了,不必解释了。”齐月轩沒好气地打断,两边望望,嘬着牙花子又问:“……唉?你们俩怎么混到一块儿了?”

周正节一笑:“嘿,怎么说话呐?什么叫混到一块儿啊?这是为抗日大业聚到一处,走到一起。你们那点过节,我也不想打听了,和国家危亡比,怎么也是鸡毛蒜皮。”

齐月轩没再接他的话茬儿,叹了口气,又问:“你……赶情没去香港?”

“国难当头,去了就不兴回来?”

“就为了抗日?要抗日,你跑香港干吗去?为参加八路,苦哈哈地钻山沟?哎……呸!你什么变的我还不知道?你是那无利起早的人吗?”

周正节对他的话毫不介意,倒笑出了声:“哈哈哈,也算你有眼光,猜对了一半。抗日不假,我当初去香港是暂避锋芒,这回回来就是要大干一场,能撇了名门正派,就旁门左道?我一个堂堂国民党员,能跟共党干吗?明告诉你吧,我现在可是中央国民政府的特派专员。”

这回轮到齐月轩笑了,一阵大笑,笑得滿眼是泪,趴在床上直“哎哟”。“得了,得了,您饶了我吧。别逗了,我……哎哟,屁股庝。”

周正节被他弄得有点儿窘,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哼,你呀,下次再挨打,就该打你这张臭嘴。国家大事能跟你开玩笑?”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和一个证件伸到了齐月轩眼前,说:“你睜开眼好好看看,这比您当初那破参议强不强?”

“嗨,不看,萝卜刻章我也会。”

“嘿!你还真是把我看扁了?这可是中统的证件,中央政府的公函,白纸黑字大钢印,你也敢不信?”

齐月轩见他真犯了急,接过来看了看,证件果然是中央统计局的,而那公文上写:“兹有中央国民政府军令部一厅特派专员周正节,赴北平及周边,统筹整顿敌后抗日游击武装,恢复各县国民政府。所经之处,军政民等务以协助。特此证明。”下面还落有军令部的大印公章和部长徐永昌的签名,看来这的确不假。

周正节见他“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得意地笑笑,向吴新民和富察老头问了声“二位,容我俩单独谈谈?”

两人应着出了屋,还替他带上了门,里屋就只剩下他俩。

齐月轩心里还納着闷,端祥着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周正节叹了口气:“哎,我是真想不到,你混成这般田地。瞧您现在这样儿,还有点儿文人气质,少爷范儿吗?刚才我一进来都不敢认了,胡子拉茬,邋哩邋遢,说是哪个山头的土匪有人信。”

齐月轩哼了一声:“哼,屁话,这是打仗,不是逛街,能活着就万幸,还有心倒饬摆份儿?”

“嗨,我这心疼你呀。”周正节一笑,顿了顿,问:“唉,正英……还没回来?”

“没有。”

“就……没个消息?”

齐月轩刚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一来这是哪壶不开,提溜儿哪壶,他从张志诚口中得知妻子的消息以后,一想起心里就窝火。二来也是见周正节成了中统的人,虽是国共合作了,可听他刚才那话茬儿,心里还是没底,所以只摇了摇头。

周正节一见,叹了一声:“哎,我这妹子也是……”

“行了,不提她了。”齐月轩没让他说完,就把话岔开。“还是说说你吧,您这秃尾巴鹌鹑是怎么长出翎子的?”

周正节没跟他再斗嘴,把证件公文又揣到怀里,才一笑道:“嗨,这也是苦熬里得个机遇呀。”

这话倒也不假,周正节是在三七年年初,为避战祸,变卖了房子,带着全家到的香港。七七事変以后,虽中日战爭从北到南全面爆发,由于英国是中立国,香港还是安全的。所以当时中国的有钱人,特别是沾点西洋边儿的都往那儿跑,香港一下子成了个难民营。弄得商品缺乏,物价飞涨,连房租都翻了好几番。周正节那点家底儿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半年就已经所剩无几。甩手寓公当不得了,只好到处找工作。他虽然在北平也算个著名的报人,可到这儿人生地不熟,根夲没人认。香港就那几家报社,都快让他把门坎儿踏平了,才算在个小报找着个差,由他主笔负责个豆付块大的小专栏。一天一篇,大事不谈,专讲名人佚事,风流徘闻。别看天天蹲咖啡厅,跑洋舞场,那是瘪着肚子看人家乐,辛苦不说,一个月稿费也不够半个月的开销。无奈贱卖了齐月轩临行时送他的一幅王石谷的山水画轴,才算勉强又撑了几个月。

也算天无绝人之路,让他碰到了个故人。这人叫萧立嬴,曾在北平市党部任过秘书长,也曾是中统在北平的负责人。那时周正节自办《实报》,曾在他主管的“北平报业督导委员会”里任委员,和他也算熟。此时,萧立蠃在香港公开的身份是国民政府驻香港交际处主任,可暗里也是香港中統调统室的头头。他是只身从重庆调来的,几个手下都是原任的老班底,甭说没个亲信人,连个能把国语说利索的都没有。这回碰上正落魄的周正节,就马上就把他招到了手下。当然乡音乡亲,熟人熟面都不是主要的,萧立嬴这么痛快是因为知道周正节有个远房堂叔叫周佛海,现在是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部长,还是蒋委员长侍从室的副主任。他自然门清此人在国民党内的份量,也惦记借周正节抱上这根粗腿。萧立赢很快就帮周正节和他堂叔取了联系,也把他正式纳入中统编制,并让他成了交际处和调统室的副职。赵然的母亲洪文国来广州、香港演讲募捐,就是周正节全程负责接待和组织。

   到38年初夏,国民党中央召开了五次全会,通过了“限共、防共”的方针,中统局突然专门调任周正节,以国民政府军令部一厅专员身份去冀北平西,统筹整顿敌后游击武装。目的就是和共产党、八路军爭地盘,不想让共产党和八路军在华北任意作大。这差使能落在他头上,自然是他那位堂叔的特别关照。而此地的赵然和他任司令的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五支队则是他工作重点。他知道赵老太太早就想让儿子投到国军,求个正统,就让她给赵然写了封信,让他脱离八路,转投国军,政府方面可任命他为华北抗日游击第一纵队司令,授国军少将军衔,并将给予军费、军备支持。

    周正节乘海轮到天津后,陆路先到冀北涞水,后到平西房山,跑了那一带的十几支地方杂牌武装,这才到了宛平斋堂。赵然早就想脱离八路军,自己另起锅灶,见了她母亲的信,自然和周正节一拍即合。起初,他和赵然计划利用召开干部会议,解决掉共产党的干部,把整个队伍归属国军。可不料对方已有提防、警戒,不仅动武讨不到便宜,就连一个整建制的中队都拉不走。只得取消了原计划,暂不露声色,让亲信们相机行事,分散出走,然后到七王坟会合。   

周正节向齐月轩大致讲了他这一年多的经历,也讲了他此行的目的,当然就是好朋友、亲妹夫,他也不可能合盘托出,要紧处只是一带而过,点到而已。至于在斋堂流产的那个武装哗变的计刬,连一个字也没露。只说八路军里有不少人不愿再跟共党干,要另起炉灶,归属国军。吴新民带来的十几个人,就没打算再回去,先打个前站,以后几天还有人陆续来投。

没想到,齐月轩听完他的长篇大论,竟不惊、不喜、不忧、不嗔,也不言、不语、不吭、不哈,就像无动于衷,整个儿一个毫无表情。

周正节见他不接话茬儿,又笑道:“月轩啊,当初29军在北平的时候,秦将军器重你,可你得了济拉把兄弟了吗?求你引荐引荐都不干。我不像你这么六亲不认,有好事可惦记你呀。”

说话间,他像变戏法似的,手里又多了个纸卷,笑不嗞儿地递了过去。

齐月轩展开一看,竟是几张空白的委任状,不过中央国民政府军令部的大红印章俨然在目。他眼一撇,问:“这是什么意思?想委我个什么官啊?”

“军职游击司令以下,军衔上校为限,地方政府不超过县。”

“你能作得了主?”

“那当然,权限之内,我签字就作数。这回我从冀北到房山、宛平发了一路了,各路武装有几十支,可都归国军编制了。这次你若和赵司令兵合一处,当个副司令、总参议、参谋长都行。要不愿居人之下,成立个宛平、昌平联合县政府,你当县长。你们一军一政,一文一武多好。”

“那……你能发多少饷?给多少枪?”

“这嘛……恐怕得以后再统等解决,不过允许你们向地方征收捐税。”

齐月轩“扑哧”一笑:“噢,闹半天全是虚的,给个旗就让翻跟头,溜场子?不给食连猴都不干。拿走,拿走,我不稀罕。”

“你……嗨,这可是中央军的委任状,就是个招牌,它也是正牌儿的。”

“在我这儿,抗日打鬼子就是正牌儿。别老拿中央军说事,你以为这名声还香啊?早让老百姓倒了胃口啦。打起仗来只见屁股不见脸,枪子儿快都没你们腿快,抗战一年就丢了大半个中国。还好意思说什么正牌儿?哼,我们这儿流血牺牲,往你们脸上贴金?想得美。”

周正节让他的话噎得一时卡了壳,叹出一口长气,才苦笑着说:“哎,战亊不利,老百姓有气也有情可原。不过,国军虽然是败多胜少,丢了不少地方,可敌强我弱呀,仗打得也够惨烈。就这一年多,伤亡就过百万,也总算延缓了日军的进攻吧。日夲人刚开战的时候,不是说三个月灭中国吗?起码没让他得逞……”

“那纯是扯淡!”齐月轩猛地打断,恨恨哼了一声:“哼,三个月灭中国?就一仗不打,一枪不发,让他从中国最东头走到最西头,三月都到不了。日夲人吹牛,你们也跟着圆?三个月没亡国,就成了光荣?伤亡过百万倒成了功劳?真是不知羞耻!不错,敌强我弱,可明知敌强我弱,为什么记吃不记打,非得硬打硬拼?是伤亡不少,可有多少是中枪在前头,又有多少是打的后脑勺、脊梁背儿?丢了这么多国土,损失这么多队伍,一败再败,为什么顶头的就不为此承担责任?这才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君王无道,祸国秧民!”

“你小声点儿。”周正节发急地忙埋怨:“哎,就您这大嘴叉,早晚非给自已惹出祸来。就你刚才那几句,要在后方,就够抓了。”

   齐月轩一笑:“嗨,我还真忘了,现在您也是桶(统)装的特牌儿货了。”

   周正节让他撅得又急又气,又没处下嘴,吭吃几声,只叹了口气直摇头。

   齐月轩也叹了一声,又开了腔,不过调儿降了下来。“哎,你也是听喝打旗的,我不针对你。不过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你干吗非得这么咬牙?”

   “什么意思?”

   “是没明白,还是装糊涂?外战不行,还有功夫内斗?搞什么‘限共’、‘防共’?国共不是合作了吗?八路不也是国军的番号?许你们退,不许人家进?哼,没八路在后边扯鬼子后腿,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只要他抗日,那就人越多越好,限制它干吗?人家现在占的那点儿地哪块是从你们手里夺的?防备它干吗?把心思都用在打鬼子上,不好吗?现在冀北平西好不容易有个抗日的大好局面,您这可好,来了不添柴倒撤火,到人家队伍里挖墙角。夲来是两军对垒,您非要唱三国演义,这是到底要干什么?是抗日,还是帮日夲人?”

“嘿,我说,你怎么和共党唱一个调啊?你是不是也成他们的人了?”

“嗨,您那狗鼻子还是不够灵,现在我除了抗日,没别的心思。谁抗日坚决,我就和谁站一头,谁占着茅坑不拉屎,我管不了,还不许骂两声?”

   周正节愣愣,沉吟半晌,才说:“哎,你呀,身上的少爷脾气、文人固执一点儿没改,倒又添了些兵痞土匪气。哎,可你在政治上还是太幼稚,没有一点儿政治家的风度和眼光。”

齐月轩强忍住笑,“好,好好,您这大政治家给开导开导,我洗耳恭听。”

周正节又叹了一声,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说:“哎,你还是没看透形势。有些话不便言传,只可意会。给你举个例子吧,去年中央把中统和军统合并过一段,统归最高军事委员会,还是各管各事,名义上都从局改成了处。中统管的是监视党政,防范异党,是对内的。军统管是军警宪,负责对日的军事侦察和行动,是对外的。兄弟排座次,你说谁该是老大?”

“抗战笫一,当然是军统。”

“错,军统是二处,中统才是一处。明白了吗?”

齐月轩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问:“那……难道说老蒋还是想‘攘外必先安内’?”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周正节一笑,又道:“这事还是不点破为好,心里明白就行了。其实谁在那个位上,也得这么想,这么作。御外患终归是暂时的,防内乱才是根夲。”

“这……还对了?”

“政治没什么对不对,就是需要、权衡。别看现在中日两边打得凶,就一准得拼个你死我活?不见得。中日两国政府在政治上没有根夲分岐,不像和苏俄、和中共,爭的无非是土地、资源、市场,并不是非要让中国改朝換代。所以战争只要不一方速胜或速亡,那就有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和解的可能。”

“和解?你妄想吧,日夲的野心还没领教过?现在日夲人还在兴头上,这时候言和,哼,得割多少国土,才能喂饱他?”

“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现在不才拉着打的架子,苦苦支撑嘛。可換个角度看,日夲人也有权衡,把军队长期陷在中国,对他就有利?要是中日能携手反苏、反共,他不见得一步都不让。而党国只要舆论上交代得过去,更不会非打不可。可要是让共产党乘机发展起来,那就不是割肉断腕的问题了,那才真是要命、翻天。懂了吧?”

齐月轩听完他的话,脸已沉得可怕,默默地审视着周正节,片刻才几声冷笑:“哼……透彻,真是透彻。这就是你们国民党的政治?这就是蒋某人的权衡?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一句话嘛;为了一党之利,一人之私,国土可以割让,民族可以牺牲,百姓可以抛弃,尊严可以不要。是不是?”

“您小声点儿。”周正节发急地叫了一声,见他没再往下说,才苦笑一声:“得了,得了,我这是冲着咱俩这关係,才……嗨,怪我多嘴,好心倒当了驴肝肺。”

“我不是对你。”

“对我也不要紧,哪儿说哪儿了,行不?”周正节见他叹出口长气,没再吱声,倒又笑了:“嗨,你呀,也快花甲的人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似的?哎,这里的水深了去啦,复杂得很呐。甭说国共两党,就国民党内也是七帮八派,各有各的山头。你和我都没有扭转乾坤那份儿,就上得了棋盘,也就是个卒。是卒就更得借大势,跟对人……”

“打住,打住,”齐月轩不耐烦地打断。“我齐月轩谁的卒子也不想当,谁也不想跟,别再和我扯这个。我这人一根筋,转不过这么复杂的账。”说着,他把那几张委任状递还过去,又道:“这你可收好,什么官我也不当,什么衘我也不要。情我领,谢您惦记了。”

“你这人怎么……哎……”周正节话说半截,无奈地叹了气,把那几张纸揣进怀里,才又问:“你官不要,那和赵司令他们合并的事呢?”

齐月轩话接得很紧:“合并不干,我不想搀合进去。不过暂时容留、接济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他们抗日,就是朋友。只要不再干背后撤梯子的事,还可以配合作战。这态度行吧?”

“哎,就这么着吧。”周正节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又说:“不合并也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一山容不得二虎,别再……”

“这你放心,我有这肚量。不过他们别不憋好屁,谁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听响的。你最好关照到了。”

“好,好,那一定。过后我就交代给吴上校,不成一家,也是朋友。沖我的面儿,也不至于……噢,我说的就是吴大队长,他现在己经是国军团长了。赵司令还不知哪天能来,我明天进城,等不了他。”

“你要进城?”

“是啊。”

“你到城里头,给谁封官去?”

“嗯……嗨,另有任务。”周正节只一笑,没往下说。

齐月轩既知道他的身份,也没再刨根问底,只提醒道:“你进城可小心,认识你的人也不少。现在松崎原山可是北平最大的特务头儿,可别让他上。”

周正节却笑了:“嗨,我倒不怕碰上,就真怕见不着他。”

“什么意思?要……除了他?”齐月轩一愣。

周正节却一声不吭,只诡异一笑。

气得齐月轩使劲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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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南南4433 评论 (评论时间2014-03-17 22:37:10)  
谢赵凯兄评,小说情节可以编,但两头,大背景和细节必须是符合历史真实的.为写这部小说,我查阅了许多文史材料和当时当地人的回忆录,确实下了些功夫.许多人物在历史上都有原形,大的事件都有出处.写历史是要首先从心里尊重它,敬畏它.也许这并不合当今潮流,但不跟潮,不求火,但求实,求真,也求长久,倒是我念.
赵凯 评论 (评论时间2014-03-16 04:52:16)  

是抗日,还是帮日夲人?

老大哥这小说里越来越有历史真实背景内容了。

关于平西抗日内部问题,以前的文学作品中还是真是空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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