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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徒 恩 怨

作者：大河涛声/陈志学

      我曾为有这样师傅荣耀了前半生，也为有这样的师傅纠结了后半生。至今还在纠结着。

     师傅是解放前的学徒，刚建国就参加了工作。我那会儿还穿着开裆裤呢。师傅手艺好，又能干。五十年代就是劳动模范，参加过北京的群英会。

     七十年代第一春，我结束了三年的“磋跎岁月”，被分配到师傅所在建筑公司。这是一家部属大型国有企业，全员上万人。专搞冶金建设。同学们来信说我分到了中央企业。牛得很咧！

     招工时，师傅就是招工员，对我印象颇好。很谈得来。后来我果真分配到师傅所在到第一工程连（那时采用的是仿军队建制）。后来才知道是师傅点名要的。师傅是木工排长，所以我也自然而然地当了木工。进厂三个月后，在连指导员的主持下，举行了拜师大礼。我和我的师傅正式确立了师徒关系，当时还签了《师徒合同》呢！

     师傅手艺精，要求严。活儿干不好，他会骂娘的。所以徒弟佬们都敬重他，又很怯他。三年后，学徒期滿该考工定级了，师傅是总监考官。木工房里一字排开十几台工作案，我们这帮徒弟佬各自埋头应考。先是理论题、再是识图题、最后是木制作。三个小时不吃不喝不撒尿，考完了的举手示意。由计时员计时。我第一个完成全部作业内容。师傅看看点点头儿，面无表情地走了。我心里很忐忑。全部都考完了，我的师弟最后一个交卷，师傅显然有些生气。这次考工的木制作项目是四条腿木凳子。师弟做的木凳三条腿着地儿，另一条腿翘着，怎么也放不平。师傅气得一下子把那凳子扔老远，吼道：是谁教你把凳子做成象狗撒尿似的！！（小狗撒尿总是翘着一条后腿儿）。考工后，我是唯一的一个三级工，其余都是二级工，师弟惨了点儿，唯一的一个一级工落在了他头上。

     师傅喜欢我，不是因为别的，我生性勤快好学，别人都睡觉了，我却在蚊帐里翻看图纸，把第二天的施工内容分解成草图，工效大大提高，所以师傅非常器重我。对我的事情也特别关照。是师傅介绍我入党、是师傅把他师弟的女儿介绍给我处下了女朋友，是师傅领着师弟们为我结婚打家具，布置新房。远在千里之外父母也未能做到这些。我们的爱好也相投，师傅拉得一手好京胡，是职工业余艺术团的头把弦儿，我是艺术团的台柱子，说唱表演样样行。

     臭味相投，缘分哪！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和师傅间的情感更“铁”了。

     后来，师博调到公司机关，当了质检科科长，我也随即调到机关，当上了工会副主席。每当工友们说到我们师徒俩，无不透出羡慕的口吻。在机关，我们之间的走动仍是频繁的。

     又过了几年，我当上了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师傅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再提拔已是无望了。由于他是公司的元老，又是工程管理的行家。总经理聘他当了总经理助理兼顾问，仍是正科级待遇。这时我已是副处级了。我们之间的纠结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第一次闹分歧是因为分房子。干部楼刚落成，按工龄、职务等条件计分分配。副处以上分三室一厅，正科以下分两室一厅。排来排去只剩一套三室房，有我和师博、外加一位高级工程师够条件PK。我自知资历浅，主动退出，说以后有条件再分。领导班子专门为此还开了会，会上七大成员，三个支持分给总工，三个同意分给师傅。我成了关健的一票。我最后表态同意分给总工。理由是总工明文规定享受副处级特遇、二是重视知识分子政策、三是这位总工也年过半百，且长年驻守在施工第一线、四是总工的老母亲常年患病，三代人两居室不方便。我说完理由后，大家一致同意把三居室分给总工。为照顾师傅的情绪，给他分了好楼层的大户型的两居室。两套房子实际仅差十几平米。可我把师傅、师娘一下子得罪了。疏远了。

     师傅临退休的前两年，他被聘为调研员，解除了总经理助理职务。具体抓一下职工家属楼的质量监控。比较轻闲，每天到工地看看转转就行了，防止包工队偷工减料搞豆腐渣工程。快有一年时间没和师博打交道了，有几天我还想着到工地上看看他呢。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说着说着就来事儿了。

     那天我刚进办公室，几位职工代表就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块歪七扭八的红砖，对我说：“书记，你看看，家属楼就用这样的材料，你们还管不管？”我看了看红砖说：“不是有老科长在工地管质检吗？”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找他了，他说没事儿，可以用！”于是我便叫上质检科长、材料供应科长和职子代表，一趟车直奔工地。到工地上一看，果真是大垛大垛的劣质红砖，四下里找师傅，师傅在包工头儿的床上睡觉呢！咋叫也叫不醒。原来是包工头儿中午请他喝顿酒儿，醉了叫人背回来的，没敢往家送。

     事情传开后，职工意见老大了，联名上书要求彻查此事。班子决定由我为首组织专案调查组，并限期完成调查，拿出处理意见。好嘛！这下子我可坐在火山口上了。

     经过半个月调查取证，是师傅收了包工头两万元的贿赂后，黙许包工队偷工减料。尘埃落定，师博终日不语，师娘几次上我家哭天嚎地，还要下跪为师傅求情。真没办法！

     最后组织决定：让师博交出贿款两万元。党内记过处分，撤消调研员职务，同时提前办理退休手续离岗。此后，我便和师傅一家彻底断交了。

     就连我后来得了癌症住院，他连句话都没捎给我。

     师傅老了。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了。我有时也想他，想他对我的教育、培养和帮助。想他对我的种种的好。我们之间的结，何时才能解开？？？

     唉！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反正我心已定，无论如何今年的春节，我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