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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复仇

大年三十这天日落时，许大爪子三兄弟先来到亲人的坟墓前，摆好了烤野兔子、野鸡肉，还有野果子、酒水等祭品，以野蒿子为香、橡子树叶为纸钱，祭拜天地亡灵，请天地亡灵保佑今晚马到成功。回到山洞子里，三兄弟各斟上一大碗烧酒，许大爪子端起酒碗：

“兄弟，我们三个今天是豁出去了，枪不长眼、刀不认人，要是谁有个三长两短，活着的别忘了给咱祖宗亲人上香烧纸，来，咱们兄弟干一个！”

另两个兄弟呼应着仰起脖子一饮而下。酒足饭饱以后，三兄弟用草灰抹黑了脸，带上枪支砍刀，撑着三个冰滑车，“嗖——嗖——”地逆着英纳河直奔着赵家堡子的方向滑去。

除夕这天晚上，尚家大院里张灯结彩，原本尚迪禄居住的中院正房堂屋正北悬挂着尚家族谱，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种供品菜肴，香烟缭绕，尚光祖从日本鬼子那里得来的留声机正在播放着大上海的靡靡舞曲。尚天亮头戴紫红色直边礼帽，身着紫红底色铜钱图案长袍，上套一件相同颜色图案白狐皮里子的对襟坎肩，嘴里叼着镶金长杆烟斗，坐在八仙桌的上首红木圈椅子上。下首位置坐着西装革履、梳着溜光锃亮大分头的尚光祖，父子两个正在为祖先守夜。尚光祖尚未婚娶，尚天亮的几房姨太太和几个尚未出嫁的女儿正在陪着尚迪禄的两房遗孀看小牌，几个丫鬟糖果烟茶忙里忙外地伺候着，佣人们聚在厨房里准备着午夜“发子”饺子，尚家的账房先生尚天清，当铺掌柜子尚家全，货栈老板赵禄丰，都是尚家的本家亲戚，都带着老小到尚家拜年看热闹等赏钱，几个家丁在院子里忙活着摆挂烟花爆竹，前院大年初一唱大戏的戏台已经搭好，大院正门敞开着。除了尚天亮的保镖家丁头子曲大疤和大院四个角楼上的值守家丁，其他进出人员一律不准携带枪支刀具，怕这刀枪凶器惊了祖宗先人，许大爪子三兄弟暗地里瞅好了窃喜。

时辰进入子时，赵家堡子的街坊邻居开始争着“发子”燃放鞭炮，趁着鞭炮声，许大爪子三兄弟没费一枪一弹先放倒了后院两个角楼里的家丁，取了枪支子弹，堵上嘴巴捆绑好了，许大爪子警告他们：

“我们今天是来找尚天亮报仇的，你姓什名谁家住何方我们一清二楚，我们不杀无辜的人，你要是出了岔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家丁下傻了瘫软在地上叩头求饶。

三兄弟飞速从外墙根窜到前边又放倒了另外两个，随后潜伏在中院墙外阴暗处。尚家院子里的两条高大凶狠的狼狗似乎有所察觉，围着笼子惊恐地旋转着，却不敢吠叫出声，是许大爪子杀过狼的一身子煞气镇住了它们。临近子时零时，尚家在中院院子正中摆放上供桌香烛，在丫鬟的搀扶下，尚天亮的亲生母亲尚迪禄的三姨太太尚毕氏挪动着三寸金莲，从佣人手里接过素荤两样三鲜饺子，浇点完毕放到供桌上，作揖行礼，尚天亮父子先后上香敬酒烧纸钱，围着供桌东西南北叩敬各方天地神仙祖灵。

时针指向午夜零时，尚天亮立在院子里一挥手，家丁们点燃了烟花爆竹，烟花绽放映红了赵家堡子周围的山峦，鞭炮的轰鸣声一直传到十几里外。就在这时，许大爪子三兄弟架在东西两边墙头上的枪喷射出仇恨的火焰，只见尚家父子几个趔趄倒在地上，保镖曲大疤见状冲上前去刚要去扶尚天亮，又几声枪响应声倒下，许大爪子三兄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浪似虎般跳进院子里抡起大砍刀一家伙乱砍，尚家的姨太太姨奶奶账房先生等凡是与尚家是本家亲戚的全倒在血泊中，鞭炮声和着枪声哭喊声惊天动地，家丁丫鬟佣人们有的吓得瘫在地上，有的抱着头歪七流八呼天喊地乱作一团，有几个家丁回过神来刚要反抗，许大爪子一阵子拳脚就把他们全部放倒。鞭炮烟花仍在响着燃放着，管得天侯有明用枪镇着满院子跪着倒着的人，许大爪子操着在煤矿学来的抚顺口音大声呼喊着：

“你们都不要怕，我们今天是来报仇的，你们都看到了，谁当汉奸给小日本鬼子卖命，丧天害理，谁就没有好下场！三天之内谁要是离开这院子半步通风报信，谁的家就会像这个一样！”

随即，许大爪子砍下尚家父子的首级用被子包好，兄弟三个取了枪支金银钱钞，烧了借据当票，骑上三匹快马，在除夕之夜的鞭炮轰鸣声中，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大年三十尚家大院被血洗了，一下子惊动了赵家堡子周围的十里八村，原本大年初一到尚家大院看大戏，现在整个赵家堡子的每户人家都门户紧闭不敢出门，大门垛子上扣着红布箩筛避邪，前来拜年的尚家闺女姑爷外甥变成了哭丧，整个大院内哭天嚎地、惨不忍睹，大院内的丫鬟佣人家丁没有一个敢迈出大门半步。在县衙里当保安队长的尚天亮的二姑爷邱福升见状立马报了案，一个尚家远房亲戚的家丁猛着胆子述说了昨夜的经过，通过许大爪子三兄弟撂在河边冰滑车的滑行痕迹，邱福升已断定此案系许大爪子所为。大年初二清晨，尚家大院的葬礼正在进行中，邱福升带着一个连的保安外加一个排的日本兵将凉水湾靠山屯周围的山峦团团围住开始扫荡搜山，在“狼窝子”一片坟墓附近找到了老丈爹尚天亮、小舅子尚光祖的头颅，而那头颅已被野兽啃咬得只剩下骷髅认不清面孔，在临近英纳河畔的一个陡峭的山崖上，寻到了许大爪子三兄弟藏身的山洞，洞子里面的炭火仍在冒着青烟。邱福升气急败坏，指挥着人马直奔冷家沟许大爪子的老岳父冷盛海的家，好在有一个本家的兄弟飞速告知，冷盛海一家子才躲过一劫，家里的十几间房屋被付之一炬，一家老小躲藏在亲戚家中，直到海边冰冻化开才驾船逃到海洋岛，直到东北解放才返回故里。

当天晚上，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丁连通在赵家堡子的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全部被砍死在家中。正月初三，邱福升在县城家里的父母被杀，家产被洗劫一空，房屋被烧毁。正月十五元宵节，大东沟县衙的两个日本兵被杀，县衙内十几条好枪被抢……一连串的事件更加增添了许大爪子的传奇色彩，提起许大爪子，方圆百十里是大人不敢说笑，小孩子不敢哭闹。有一首歌谣唱得好：

“蒲扇爪子狮子嘴，虎背蜂腰骡子腿，三斤米饭吃不饱，五斤烧酒喝不醉。飞身擒得天上鸟，下水捉来千年龟，飞檐走壁闯天涯，专打财主日本鬼”。

许大爪子三兄弟越打越出名，纵横驰骋在东起丹东，西至旅顺口，北到岫岩盖州，南到海王九岛的辽南一带，后来发展到几十个人占山为王。许大爪子三兄弟定下了一个规矩，不论在什么时候，都绝不动老百姓家的一丝一毫，但是，如果谁跟鬼子汉奸挂上了边，也绝不留情。就这样，他们先后经历了日本鬼子、国民党、解放军的多次剿匪势力渐消，解放初期，三兄弟分散逃到长白山原始森林隐姓埋名混迹于林场山民，偶有联系，管得天和侯有明先后娶妻生子，而许大爪子始终没有续弦。

“文革”期间，林区民兵搞训练打靶子，许大爪子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痒痒，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水平太差，民兵们不服气要跟他比试比试，许大爪子单手举起长枪“啪啪啪”地连发连中，惊得当地人和民兵们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的这一举动引起了民兵们的怀疑，在一天夜里突袭将他捆绑了起来。许大爪子是一条硬铮铮的汉子，他没有任何反抗，也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交待了自己在惩恶除霸的过程中也有伤及过无辜百姓，命案在身，一死难免，但对于管得天、侯有明两个兄弟的下落是咬定牙关只字不讲，就这样被带回到了靠山屯公审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