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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鲁豫根据地高干会议结束后，边区各武装力量按照“敌进我进”的方针，以正规部队为主，组织了一百四十余支以班排为单位的小部队和游击队，在冀鲁豫根据地的广大地区向敌人发动进攻，取得很大战果。秦肥、平阿两山区根据地得以恢复，在齐河与禹城，济南与长清间新开辟两块根据地，昆山、张秋，东平，汶上地区的局面重新被打开，莘县朝城边区的根据地得到巩固和加强。

    杨得志、黄敬等人围在作战地图前，详细听取作战参谋的汇报，不时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分色彩划列着，标明根据地的区域。

    “报告，司令员，延安来电。”作战参谋走进来说。

    “电文呢？快拿来！”听说中央来电，杨得志迫不及待地问。

   作战参谋呈上电文。杨得志、黄敬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黄敬、杨得志并冀鲁豫区委、军区：

    水东根据地由新四军四师建立，该部返回苏中后，水东地区再次沦陷。该地区是连接八路军、新四军的战略要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中央决定自即日起把水东地区划归冀鲁豫边区，同时，把在该地区活动的独立团亦划归你部。命你部迅速向豫东地区挺进，恢复发展水东根据地。

    收起电文，杨得志对黄敬说：“把水东地区划归冀鲁豫根据地，是中央对我们的信任。眼下正规部队还无法向水东挺进，怎样才能尽快开辟水东根据地呢？”

    黄敬深思了一下，说：“恢复水东根据地，关键是恢复地方党组织。我看，派一位得力的同志去，以水东独立团为基础，就能走活水东这局棋！”

    杨得志点点头：“嗯，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派一位同志任水东地委书记兼水东独立团政治委员。派谁去呢？……对，你看唐克威同志怎么样？”

    “唐克威？”黄敬认真思考着，“我见过这位同志，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噢，他是这一带土生土长的干部。丁树本在濮阳的时候，我们在那里设立八路军办事处。王鹏程同志病倒后，由他担任办事处主任。这位同志统战工作做得不错，和丁树本的斗争有理、有节、有利，工作成绩很大。办事处解散后，他长期在基层工作。”杨得志介绍说。

    “好的，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同志。把唐克威叫来，我们和他谈谈。”黄敬兴奋地说。

    时间不长，唐克威来到司令部。

    “报告，唐克威来接受任务！”

    黄敬、杨得志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颀长，穿戴整齐的干部向他们敬礼。

    “噢，你就是唐克威同志啊，快，进来，坐！”黄敬让唐克威坐下，笑着问，“谁告诉你有任务？”

    “书记、司令员找我来，肯定有任务！”唐克威十分有把握地说。

    “唐克威呀唐克威，你还是这么爽快，这一次还真让你蒙着了！”说完，杨得志笑着，把中央的电报拿给他看。

    “这是好事啊，我们的战略空间就更大了！”唐克威兴奋地说。

    黄敬把唐克威拉到地图前，说：“中央如此看重水东地区，我和司令员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它的重要性。这次我们请你来，是想把水东地区交给你，由你出任水东地委书记兼水东独立团政治委员。”

    杨得志接着说：“你这次去水东，困难一定很大。水东地区紧靠开封、商丘，位于敌人的腹肋，是敌人扫荡的重点地区。你要充分做好准备，有什么问题只管向我们提，区委、军区都会给你提供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唐克威同志，你去水东后，要认真分析形势，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充分发动群众，建设基层政权，开展分散的游击斗争，尽快把水东的局面扭转、搞活。”黄敬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肩头的责任重大哟！”

    唐克威行了个军礼：“请首长放心，我一定按照首长的指示，把水东的事情做好！”

    “好，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和黄敬同志汇报。”

    “是！”唐克威答应着，离开司令部。

    这天，杨得志、黄敬正在研究作战情况，唐克威走进来说：“黄书记、杨司令员，我是来辞行的。”

    “嗬，这么快就去上任啊？”杨得志风趣地说。

    唐克威说：“水东独立团得到情报，开封的日伪军又要对水东地区进行扫荡。再说，我这个地委书记也离不开水东！”

    杨得志、黄敬把他送到村口，握着他的手，叮嘱再三，最后说：“唐克威同志，祝你马到成功！”

    唐克威跃上马，招招手说：“首长放心，咱们水东见！”

    说完，带着警卫员打马而去。

杨得志、黄敬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诀别，不久，唐克威即牺牲在水东地区。

    冀鲁豫根据地，水东地区，杞县

    新四军四师撤离豫东后，水东地区的地方党组织、政府遭到严重破坏。1943年元月8日，借着夜色掩护，唐克威带领近百名党、政、军的干部，来到杞县城北，与水东独立团会师。

    “唐书记，日本鬼子已经知道你要来，到处张贴告示，悬赏三千块大洋买你的人头。你可千万要小心呐！”地方的一位干部说。

    “嗬，就我这颗脑袋就值三千块大洋，好贵哟！我还要谢谢日本鬼子，给我出了这么高的身价！”唐克威不无幽默地说。

    独立团林耀彬团长拉住唐克威的手，爽朗地大笑说：“政委，咱们独立团的战士早就盼着你到来。甭怕，小鬼子就会玩这个把戏，我这个脑袋还值一千块现大洋呢！”

    唐克威也笑着说：“咱们共产党人是战争考验磨练出来的，死都不怕，还怕小鬼子的威胁吗？我来水东前就抱定一个信念，誓与水东共存亡！”

    工作是繁琐的。水东地区的地方组织已严重瘫痪。唐克威带领地委一帮人，重建县区村政权，废寝忘食，日理万机。经过半个多月的筹备，地方政府已基本恢复。唐克威决定，召开地区党政军负责人大会，传达边区党委指示精神，制定对敌斗争策略。

    会议开到一半时哨兵跑过来报告说：“政委，东北南三个方向同时发现日本兵，我们被包围了！”

    西边是一望无际的黄泛区，东北南三个方向同时出现鬼子，意味着大家已无退路可言。

    “林团长，你带领两个连趁敌人还没有把我们完全包围，保护地方干部向东南方向转移！”唐克威果断地命令说。

    “政委，你呢？”林团长焦灼地问。

    “我带领一个连掩护你们突围。你把干部安全转移后，再从敌人后面发动攻击，接应我们！我们突围后，在杞北汇合！”

    “好！政委，多保重！”

    天空中隐隐传来飞机的引擎声。

    “林团长，注意敌人的飞机，分散行动！”唐克威叮咛。

    “政委放心，咱们杞北见！”林团长答应着，带领部队和干部，向东南方向分散突围。

    唐克威把全连的战士集合起来，神情凝重地说：“同志们，敌人把我们包围了。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能否突围，就看我们是否勇敢。要以气势压倒鬼子兵，誓与水东共存亡！”

    战士们眼含热泪，异口同声地说：“誓与水东共存亡！”

    “装上刺刀、子弹上膛，准备战斗！”唐克威说着，抽出手枪，“同志们，跟我来！冲啊！”

    “誓与水东共存亡！冲啊！”

    战士们喊着口号，冲向敌阵。

    日本鬼子没料到八路军会率先向他们发动攻击。鬼子联队长匆忙组织还击。双方人员死伤十分惨重。

    “炮兵！炮兵！炮兵的支援！”鬼子联队长眼看着一批鬼子兵被打下来，声嘶力竭地大喊。

    炮兵阵地的十几门大炮相继开火。炮弹呼啸着飞向阵地。阵地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

    敌人的飞机也被吸引过来。炸弹呼啸着坠落在阵地上爆炸。硝烟与黄尘弥漫了天空。

    唐克威的衣服被烧焦，脸被硝烟薰黑。他奔跑着，跳跃着，躲避着密集的炮弹，高喊着指挥：

    “大家不要慌，注意隐蔽！誓与水东共存亡！”

    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呐喊，强烈的冲击波把他掀出一丈多远。他感到眼前金星飞舞，身体有多处被弹片击中。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左腿和右臂已被弹片击断，不能动弹。

    “政委！政委！”警卫员跑过来，要搀起他。

    “不要管我！”他竭力挣脱警卫员，躺在地上说，“北边的枪声稀疏，敌人兵力比较弱，快！带领部队向北突围！”

    濮范观中心区，红庙村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鹅毛大雪随着微风起舞、飞扬，雪片与雪片粘连，逐渐形成一个个毛绒绒的雪团，象一团团柳絮，缓缓落到地上。地上已经下了一尺多厚的积雪。大雪覆盖了冀鲁豫广袤的平原，整个世界铺开了一张雪白的绒毯，柔软绵厚。树枝经受不住积雪的重负，陡然断裂，清脆的响声惊得鸟雀四下飞散。

    杨得志站立在司令部内，望着飞雪出神。他记起刚到冀鲁豫时从微山湖远到内黄向彭德怀副总司令要过冬物资的事，不由笑了。几年过去了，根据地巩固扩大了，尽管目前仍存在许多困难，可再也不用伸手向上级要过冬的物资了。

    正当浮想联翩的时候，杨得志看到参谋长阎揆要急急地向这边走来，头上和军装上落了厚厚一层雪。

    “参谋长，外边冷，快进来暖和暖和！”杨得志掀开门帘，热情地招呼着，伸手帮他拍打身上的雪。

    阎揆要神情严峻，面色象被冻僵了，他顾不得掸去身上和鞋子上的雪，大步跨进司令部。

    “司令员，我刚刚从水东地区得到消息，唐克威同志牺牲了！”

    “什么？唐克威同志牺牲了？”杨得志简直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

    阎揆要点点头，说：“唐克威同志到达水东后，对日本鬼子的震动很大，敌人到处张贴告示，悬赏三千块现大洋买他的人头。水东地区条件虽然艰苦，唐克威同志克服许多困难，很快在那里打开了局面。元月27日，一千多敌人把他们包围在杞县东南的常沿村。为掩护同志们突围，他率领独立团的部分战士，主动出击，硬是和敌人打了两天两夜。敌人用飞机、大炮对阵地狂轰滥炸，死伤了许多同志。唐克威同志的左腿和右臂都被炸伤了，无法站起来。他躺在地上，仍然坚持指挥战斗，直到大部分同志冲出包围圈，他才倒在血泊中……”

    阎揆要讲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杨得志和在场的许多同志都沉默了。大家不约而同摘下军帽，向唐克威和牺牲的战士致哀。

    大雪纷飞，整个世界冰清玉洁。苍天有知，为大地、河流和树木都披上了厚厚的孝服，象是在悼念为中国抗战事业牺牲的每一位英雄儿女！

    杨得志闭上眼，唐克威的形象便出现在眼前。唐克威挺立在马上，冲他热情地笑着：

    “司令员，咱们水东见！”

    杨得志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叫道：“警卫员！”

警卫员闻声而至。

    “快去请黄敬书记！必须尽快向水东地区再派出一名干部，继承唐克威同志的事业！”

     黄敬闻讯而至。听说唐克威牺牲的消息，黄敬十分悲痛。尤其是听说唐克威与水东共存亡的誓词，黄敬激动不已，摘下眼镜不停地擦着眼泪。

    俄尔，黄敬猛然站起，一拍桌子说：“我同意得志同志的意见，尽快派一名同志去水东，接替唐克威同志的工作！我建议党委尽快召开会议，号召全体干部战士向唐克威同志学习，誓与根据地共存亡！”

    随后，区党委、军区经过研究，决定调李中一同志继任水东地委书记兼独立团政治委员。

    濮范观中心区，张清营村，冀鲁豫根据地行政公署驻地

    查黑地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工作。所谓黑地，就是不交公粮的地。黑地的拥有者，是村里极个别的地主、富农。中农和贫农，很少有黑地。地主的黑地不交公粮，既恶化了根据地的经济，又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清查黑地成为边区政府改善经济、减轻农民负担的有效手段。

    按照樊玉霞最初的设想，只要工作队一进村，地主富家的一些黑地就会被贫农检举揭发出来。但事与愿违，樊玉霞在她负责的村里走访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有检举揭发的行为。樊玉霞十分困惑。

     工作队开会的时候，樊玉霞才发现，不仅自己负责的村存在这一现象，其他村也存在这种情况。问题的症结在哪儿呢？

    经过几天的走访、调查，樊玉霞发现，贫雇农之所以不揭发黑地，一些人是碍于情面，一些人则是害怕工作队走后，遭到打击报复。工作队要打消人们的思想顾虑，开会、个别做工作，工作做了不少，收效甚微。更为严重的是，樊玉霞所在的村，开会时人都集中不到一块，政策更不会进村入户。

    经过种种努力和失败之后，樊玉霞决定，请工作队几个同志帮忙，和她一起演街头剧，以此吸纳群众。她在梅姨那儿找来一个剧本，和工作队员们排练起来。

    自鬼子入寇以来，村里很少来过剧团。工作队的戏台一搭起来，不仅本村人，连外村人都来了不少。群众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争着看稀奇。

    樊玉霞他们的表演很是一般化，但那个叫《放下你的鞭子》的街头剧很吸引人、感染人。戏完之后，樊玉霞趁热打铁，宣传区委行署政策，鼓励大家揭发黑地。

    曲终人散，樊玉霞发现有几个人徘徊在舞台周围，久久不肯离去，便把这几个人领到住处，鼓励他们积极揭发，边区政府会为他们撑腰。

    几个贫雇农打消了顾虑，一气检举出三百多亩黑地。

    樊玉霞当即组织人去丈量。在事实面前地主乖乖低下了头。樊玉霞把人集中到戏台前，当众宣布清查出的黑地亩数，请群众依据地主罪恶大小、黑地多少讨论罚粮数量。群众看工作队不仅仅是走过场，而是真正为老百姓撑腰，纷纷上台，控诉地主的罪行，检举黑地。至此，樊玉霞初步打开了工作局面。

    二爷失踪后，樊玉霞悲痛欲绝。在梅姨和同志们的劝导下，她很快把失去亲人的悲伤化做工作的动力，倍加努力地工作。她还把自己的工作方法总结归纳为三条。一是广泛发动，二是及时落实，三是奖罚分明。工作队长把她的经验推广开来，很快见到了实效。

    边区行署在张清营村召开会议，总结前期查黑地成果，部署下一步的工作。樊玉霞作为先进工作者，参加了会议。

    这张清营村距离十字坡不远。传说菜园子张清和母夜叉孙二娘曾在此扎过营，故名张清营。四·一二大扫荡后，区党委、行署、军区被迫退出沙区，在濮范观建立中心根据地，区党委、军区在观城县红庙办公，行署及第二军分区就在范县张清营扎下根。

    散会后，走出行署小礼堂，樊玉霞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在今天的会议上，行署晁哲甫主任和贾心斋副主任都点名表扬了她。晁哲甫还专门来到她的座位前，握着她的手夸奖说：“樊玉霞同志，你的工作不简单咧！”

    “玉霞！”樊玉霞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忽听背后有人叫，回头发现梅姨站在她的身后，冲她嫣然辗笑。

    “梅春！”玉霞亲昵地唤了一声，欢快地跑上前，握住梅姨的手。

    “听说你在这次查黑地运动中做了不少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被行署评为先进工作者，受到晁主任的表彰，可喜可贺啊！”

    玉霞赧红了脸，说：“没有大家的帮助，没有你给我提供的剧本，我哪会取得这样的成绩。”

    “嗬，鬼丫头片子，给我耍起贫嘴，谦虚起来了！”梅姨故意嗔道。

    “梅姐，看你！”玉霞不好意思起来。

    “你猜，我找你干啥来了？”梅姨问。

    玉霞摇摇头，说：“你肚子里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哪儿猜得出。以我说，你是大记者，肯定是跑新闻的。”

    “那是我的工作，现在咱们俩不谈工作，你猜猜看。”

    玉霞再摇摇头，说：“猜不着。”

    “是他回来了！”

    “谁？你说的他是谁？”玉霞张大眼睛，惊奇地问。

    “哎呀，你咋把他都给忘记了？虽说他被敌人抓走了近半年，可对你还是一往情深的。你不要他，我可是真要了。”梅姨仍然用玩笑的口吻说。

    “哎呀！我的好梅姐咧！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见樊玉霞都急出了眼泪，梅姨止了玩笑，一本正经地说：“玉霞，他没死，也没叛变，是被鬼子俘虏了。鬼子把他们关在济南的监狱里。他们十九名同志夺枪暴动越狱成功，回来了！现在正在红庙杨得志司令员那里。军区发出通报，号召全区部队学习他们忠贞不二、坚决勇敢的革命精神。我已在行署和工作队给你请好了假，晁哲甫主任还专一为你准备了一匹马，”梅姨说到这里，指指不远处拴着的一匹马，催促说,“你快骑上它到红庙去找他去吧！”

    “梅姐！我的好梅姐！”樊玉霞抱起梅姨，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跑到马前，解缰上马，绝尘而去。

    望着樊玉霞的背影，梅姨感动得热泪盈眶。此时梅姨才发现，柳梢已经泛绿，迎面而来的风温暖而亲切。冀鲁豫的春天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