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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魂曲·二》

王庆云

二

        第二天早晨，和立青记不清他是怎样回到家的，也记不清他在毕丹秋家里到底喝了多少酒，更记不清划拳时谁赢谁输，当然就记不清该由谁来请梅花诗社朋友们的客。他只记得“夔雪梅同志1957年10月18日出生于……”他想，那年是丁酉年，闰八月。十月中旬彤云密布，朔风骤起，接着下了一场大雪。在这号称“天子垂青地，元宵不夜城”的天元县城西北角上，有一条街叫做摊耙街，摊耙街上有一条小巷叫做蚯蚓巷，巷子尽头有两间又矮又小的房屋，屋山头打门，这里的人称丁头府。这条小巷里的房屋都不算高大，屋山头打门的丁头府却只有一家，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就戏称为相（巷）府。

        这家的主人叫夔毅，随父辈做手艺迁来的，长兄夔恒继承祖业，做得一手好铜匠活。夔毅学铁匠，也是手艺超群，不久被铁木社招收去当大师傅。父兄托人在东乡陶庄给夔毅定下一门亲，便在小巷的尽头砌了两间小房子让他们完婚。结婚那年，铁木社扩建成机械厂，夔毅成了机械厂的煅工，妻子陶文英也怀孕了，真是三喜临门。到了十月十八，陶文英还没有足月就早产了，添了一位千金。外边大雪封门，屋里热气腾腾，陶文英便给女儿起个名字叫雪梅。吃满月酒时，夔毅把小雪梅抱给人家看看，一位号称大夯子的工友石延趁着酒兴嬉闹道：“这孩子生得真漂亮，好一位相（巷）府千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文英为这句话背地里流过许多眼泪。

        在以后的八年里，丁头府人丁兴旺，陶文英又生了三个男孩，名字都是她自己起的，长子夔自强，次子夔自化，三子夔自珍。令人不安的是夔毅患病在家，生计难以维持。夔恒夫妻没有子女，在小雪梅九岁那年，便把小雪梅的幼弟夔自珍过继过去。夔恒深明大义，他对夔毅说道：“小雪梅能上学了，你们手头紧，我贴些钱，不能耽误孩子。她妈妈识些字，说话办事就是比我们强。”第二天，陶文英便带着小雪梅到学校报名读书。这孩子天资聪颖，在小学读书连续五年学习成绩名列前矛，尽管那些年头是最不重教的时期。

        就在夔雪梅小学毕业，刚要进入中学的时候，她父亲夔毅病逝。陶文英悲痛欲绝，哭着闹着要跟丈夫一起去，领导见她家困难，便照顾她到被服社做工，这样才勉强维持家庭生活。有一天，陶文英见人家孩子都报名上学，她含着泪对雪梅说道：“孩子，妈妈负担不起三个孩子读书，你就不要上学了，在家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让你两个弟弟也把小学读完。”雪梅听了，说道：“妈妈，您别难过，我不读中学就是了。我在家织红草帘子①，打猪草，忙忙家务，您安心上班。女孩子读几年书就行了，将来两个弟弟只要他们能读上中学，还是要让他们读的。”陶文英听罢，擦擦眼泪，她见孩子大了，懂事了，心头才掠过一丝欣慰，又增添万分苦楚，她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雪梅提着竹篮到郊外打猪草，她东转一会，西转一会，眼看一竹篮猪草就要满了，这时她才发现父亲的新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坟冢上插着一枝竹子已经依稀可见。她一口气跑到父亲的坟上痛哭一场。眼睛哭红了，她怕被母亲发现，就到池塘边用手绢洗洗脸，提着竹篮回家。她回到母亲身边，就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夔雪梅的老师知道她辍学，认为这孩子太可惜了，便找中学协商，为她免去一些费用。他把情况告诉夔恒，夔恒很感激，说道：“老师，请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这孩子读书。”老师走后，他就去找夔雪梅的大舅舅陶文恢商量。陶文恢知道夔恒待姐姐一家不薄，便道：“姐姐这样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不是大哥操心，真还误了雪梅读书。至于费用困难，我一年贴她一个月工资，贴到中学毕业。”夔恒谢道：“难得舅舅如此仗义，其余费用由我承担，明天就叫她报名上学。”

        夔雪梅在学校里就做完功课，回到家里不是编织红草帘子，就是到郊外打猪草，有时也到工厂的锅炉房拣些煤渣，回来掺在粉煤里做成煤球。有时她妈妈叫她少做些杂事，抽空把两个弟弟的作业查查。转眼又是五年，雪梅中学毕业了。那时的中学毕业生都要到农村去插队落户，务农两年才有招工、招生、服兵役的资格。大凡想着前程的年轻人都要走这条泥泞的道路。雪梅拿到中学毕业证书的当天，就到民劳局报名插队落户，并指名要到最贫穷，交通最闭塞的边庄公社插队。民劳局同意她的要求，还发出一期《通报》表扬她。

        临行前，母亲舍不得她到乡下吃苦，流泪道：“雪梅，我们家庭困难，你从小就在家吃足苦头，现在还要到乡下吃苦，叫我于心何忍？”雪梅道：“妈妈，您不要老是哭哭啼啼的。我下乡多则三年，少则二年，就能回城。这两三年内，我不能帮您料理家务，您要保重身体。有些事情叫两个弟弟帮您做做，让他们吃些苦，磨练磨练。吃苦是福，不能吃苦的孩子长大了出息也不大。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您，您不要担心，也不要声张。大舅舅在钟庄公社跟那个专横拔扈的郑书记合不来，可能要被排挤到边庄公社当副书记。他要去也好，将来能帮我忙的。现在还没定下来，不管去不去，不能走漏风声。”陶文英点头道：“我知道，不会说的。我只盼望你们姐弟四人以后都能混出个人来，让人家刮目相看。以前人家总是讥笑我们，你刚满月请满月酒的时候，石大夯子就讥笑你是相（巷）府千金，我为这句话流过几次泪。”雪梅笑道：“妈妈，您就是想不开。您管他说我相（巷）府千金，就是说我是英国女皇又怎么样，反正我是按自己的主张走自己的路子。”

       这年的冬季里，夔雪梅到边庄公社边塘大队旮旯生产队插队落户，跟她一同去的还有林娟、方萍两个女学生。前几年分来的女学生招工走了一批，还剩五个人，有三个只是挂名而已，一年在这里不到一个月。常住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杨芳，在边塘小学教书；一个叫洪绮，是边塘大队妇女主任，也是这个插队组的组长。夔雪梅和林娟、方萍来了以后，正赶上冬季兴修水利，老老少少的男人和年轻力壮的女人都到河堤上挑土方，加高河堤。中老年妇女忙集肥。洪绮叫夔雪梅、林娟、方萍三人参加中老年妇女集肥，自己到河堤上去了。夔雪梅、林娟、方萍挑着粪箕参加集肥，就是把各家猪圈里的肥料挖出来，挑到田野里去，再把田埂上铲下的草根挑到猪圈里衬好。她们挑了两三担，肩膀疼得受不了。农村妇女便让她们用锹去挖，自己去挑。她们挖了一会，比挑更难，手掌磨得又红又痛，鞋子粘上猪屎猪尿，又臭又脏。林娟脚腕子发痒，她翻开袜筒一看，两三个跳蚤跳来跳去，脚上咬出几个红红的疙瘩。她泪水直往下流，拉着方萍直往回跑。雪梅只好放下锹，陪她们一起回去。

        第二天，她们三人都要到河堤上去，洪绮劝说不住，就让她们去了。她们到那里一看，河堤有七八米高，挑一担土上去真不容易。但是既然来了，就只好挑着试试。挑了两担，林娟的鞋子被土粘得圆乎乎的，沉沉的走不动，她使劲一甩，连鞋子一块甩出很远，引得农民一阵大笑。晚上，林娟跟雪梅、方萍商量，约她们一起回城。雪梅道：“这一走，以后招工、招生就没有希望了。”林娟道：“有人在乡下七八年了，也招不上工，有人只下来挂个名，不到两年就招走了。凭干有什么用？”方萍道：“那是少数有权有势的人，多数人还是按年限论资排辈，等待好运气来临。我们家无权无势，一走就完了。”林娟见她们都把前途看得很重，冷笑两声，独自睡了。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林娟就起床了。她叫醒方萍，说道：“你们甜甜地睡一觉吧。天快亮了，我要步行十五里，才能赶上那唯一的一班客车。我估计你们也蹲不了多久，那时到城里再见吧。”雪梅也醒了，她说要送林娟一程，林娟道：“不必了，你们马上还要去挑土方，我先走了。”说着便开门出去。方萍道：“雪梅，今天我不挑土方，我参加集肥。”雪梅道：“那太脏，跳蚤又厉害，不如挑土方。”

        雪梅咬紧牙关，一直在河堤上坚持下去。肩膀磨破皮，衬衫上都染上血迹，手掌上磨出许多水泡。乡下人都惊呆了，这七八年间，到边塘大队来插队落户的女学生将近四十人，真正在这里干过活的也有十七八个，却从来没有能像夔雪梅这样跟乡下人一样干的。二十天后河堤加固工程竣工，大家一致评选夔雪梅为劳动模范。

        就在这时，边庄公社的袁书记提升为农业局副局长，来接任的是林娟的姨父马家松书记，还有一位陶文恢副书记。陶文恢副书记分管文教、卫生、民政、劳动几项工作。他一到任，就到各大队检查农村儿童入学、成人扫盲、饮水防疫、知识青年安置等工作。他先检查，后听汇报，了解他的人都不敢糊弄他。当他来到边塘大队，听完陈主任汇报工作之后，问道：“听说你们边塘大队有个女学生才来二十天，就被评上劳动模范，事迹真实不真实？”陈主任被他一问，若有所失，连忙道：“这件事正准备专题汇报，事迹千真万确，河堤上一万多民工有目共睹，还有袁局长在河堤上也亲眼所见。”陶文恢点点头道：“那好，那好。我问的意思不是怀疑你们。如果不真实，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宣传。如果真实，不但要宣传她个人事迹，更要宣传你们的领导成果。”陈主任听了，受宠若惊，不知怎样回答是好。

        陶文恢道：“陈主任，你们的工作也有薄弱的地方，学龄儿童入学率百分之七十还不到，学校里百十个学生，三个老师，李老师年龄太大了，体力跟不上，姜老师有过肝炎病，那个叫杨芳的小老师忙得吃不消。肝炎病传染厉害，要对下一代负责任啊。”陈主任高兴的情绪一点没有了，他见过的前来检查工作的长官太多了，还没见过像陶文恢这样精明，这样认真的人。也许自己二十年前曾追求过姜老师的事他也知道。陈主任头上渐渐地冒出汗来。

        陶文恢暗自好笑，又道：“老陈啊，我也知道，好多问题不是你想解决就能解决的，问题出在下面，根子总在上面。现在我和马书记到这里来，一方面希望你们基层干部支持我们工作，另一方面我们会帮助你们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你们要大胆地干好工作，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陈主任刚才听陶文恢叫他陈主任，倒有点不安，现在听到陶文恢叫他老陈，就轻松多了，又听他说了这些勉励的话，就来情绪了，说道：“陶书记你是最了解我们基层情况的，有些事真难办。就拿配一个代课教师来说，上报过几次材料，公社同意的，学区不同意；学区同意的，公社不同意；等选到双方都同意的人，人家又招工走了。”陶文恢道：“老陈，往事就不谈了。你再看看有谁适合，选好了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圆场。不过教师为人师表，一定要有很高的思想觉悟，要有吃苦精神，要能成为大家的楷模，要让大家信任，这事马虎不得。”

        陈主任想了想，说道：“我看刚被选上劳动模范的小夔比较适合。”陶文恢道：“这事等几天再决定，我先向马书记汇报一下，如果有异议，我三天之内通知你。三天之后没有通知，你再征求支委意见，上报材料。”

        在陈主任还耐心地等待着有没有公社通知的时候，夔雪梅收到一封信，她拆开一看，上面简简单单几句话：

        雪梅：

                我已到此工作，将安排你在边塘小学代课，望有所准备。公开场合不必相认，无

        要紧事少回城里。

                                                                          陶文恢        即日

        时隔不久，夔雪梅便走上讲台。她教了一年半书，心里便有些着急了。到年底她就符合招工、招生的条件。每年招生的名额不多，到农村插队落户的年轻人总把希望寄托在招工上。今年不知哪些行业、哪些工厂能招工，在这边塘小学消息很闭塞，忙慢了就要失去机会。现在城里要常跑跑，只要经常跑，好消息多的是：

        地质勘探队在本地招收五十名男工……煤矿到本地招一百名男工……缝纫社招八十名女工……文工团选招十名女演员，林娟被选上了……百货公司招收营业员：男二十名，女四十名，分给边庄公社一个女名额。又过几天，听说这个女名额被林娟占用了。她在文工团落选，就到百货公司去。又过一段时间，外面沸沸扬扬，说陶文恢讨好马书记，用移花接木的手法，把马书记的姨侄女儿——仅在边塘大队蹲过两天的林娟招工到百货公司。在农村落户早的人要找上级评理，连落户迟的人都骂他狗眼。夔雪梅听了，心中好不难受。就在这时，她收到一封挂号信，她拆开一看，也是简单几句话：

        雪梅：

                外面传闻属实。此乃为你着想，不得已而为之，挨骂几句何足计较。轻工学校招

        生，全县两名，我为边庄争取到一个名额，故先将林娟搞走，否则她将坐享其成。请你

        伯母火速周旋，打通关节，上下配合，争取成功。

                                                                                               陶文恢       即日

        夔雪梅心想，信上短短数语，已见风云滚滚，机关道道。舅舅办事精明干练，上次安排我教书，事办得神不知鬼不晓。这次他又帮忙让我去读书，我有这样的好舅舅，真是幸运。想着想着，激动得流出泪水。她又想，这次读书非同小可，跟上次教书大不一样，舅舅为我费了不少心血，他一向为政清廉，这次为了我的前途，竟不顾别人唾骂，我这样连累他，怎么能对得起他？想到这儿，她真的哭了。她又想到父亲过早的病逝，孤儿寡母，无能为力，贫困交加，实在可怜，才常常让舅舅、伯父费心。她想到这里，泪水已滴在信笺上。

        正在这时，杨芳进来看见，便问道：“雪梅，出了什么事，这样伤心？”雪梅忙把信笺揉成一团，装进口袋里，说道：“我的一位同学来信，说她哥哥在福建山区运木材，翻车了，抢球无效。”杨芳问道：“你和他恋爱过吗？”雪梅道：“是的。”杨芳也叹道：“那太可惜了。”雪梅知道杨芳迂而起赘，常常为了一点小事能追根求源，盘问不休，就先扯个不着边际的大谎，想把她糊过去，谁知杨芳又问道：“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深，认识多久了？”雪梅道：“其实只见过一次面。”杨芳又问道：“是别人介绍的吗？”雪梅道：“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相识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杨芳又问：“一见钟情，他一定长得很英俊吧？”雪梅道：“杨老师，别人已经很痛心的事，你就不要再追问了。”杨芳讨了没趣，也就不再发问。谁知后来雪梅的第一个恋人就因此事告吹，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夔雪梅回到家里，把情况告诉母亲，母亲也很高兴，说道：“你几个舅舅是精明人，夔家人是热心肠，只有你大舅舅，又是精明人，又是热心肠。”雪梅问道：“大舅舅说要请伯母帮助周旋，伯母能有什么头绪？”母亲道：“教育局局长孙梧维家的一男一女都是你伯母抱大的，两个孩子都有出息。大女儿孙芳，在外国留学。小儿子孙刚，在南京医院当医生。你伯母把他家两个孩子抱大，直到上幼儿园，还帮助接送，没有收他家一分钱。他们一家对你伯母都很敬重。快请你伯母到孙局长家去一下，孙局长一定会帮忙的。”

        夔雪梅跟伯母一起到孙局长家，老夫妻俩十分客气，又倒茶，又削苹果。她们说明来意后，孙局长道：“只要边庄公社把材料报上来，上面的工作我来做。”

         正当夔雪梅赶回边塘大队，准备找陈主任申请招生报名之时，陈主任和各大队的主任已被公社陶文恢副书记召集开会。陶副书记道：“今天各位都到齐了，我谈两件事。马书记在县里开会，打电话回来，委托我召集你们汇报一下收秋收种情况。另外，省轻工学校财会班招生六十名，分给本县两个名额，县里照顾我们边远地方，给了一个名额。请你们酝酿推荐，马上一并讨论汇报。条件是具有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在农村插队落户满两年的未婚男女青年。顺便说一下，上次林娟招到百货公司，有人说我讨好马书记才把她搞走的，这是大家误解了，一是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二是不但我不知道林娟是马书记的亲戚，就连马书记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姨侄女儿在边庄公社插队落户。因为林娟只在边塘大队蹲了两天就走了，那时我和马书记都没有来呢。林娟的情况我刚调查过，实在不符合招工条件。不过上面办错了，我们也不要斤斤计较，以后名额还靠上面给呢。务请诸位向插队落户青年解释清楚。文工团办事也荒唐，选女孩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却没有挑出左喉咙。我听说林娟长得很标致，却是左喉咙，又不会唱。文工团没有办法，跟百货公司协商，调换一个。这样林娟才招到百货公司的。侥幸啊，侥幸。但是人家提意见，我们欢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次一定要认真讨论，选好人才。大家都很忙，很辛苦，今天我们只开半天会，中午招待一顿便饭，陪诸位喝两杯。下午散会。”

        陶文恢刚说完，就有一个主任要推荐一个学生去读书，陶文恢看看手表，说道：“不要主次颠倒，先谈秋收秋种。现在九点，谈到十一点再讨论招生工作，十二点吃饭。”

        大家谈到十一点多，陶文恢道：“请诸位休息一刻钟再继续讨论。”这时边塘大队的陈主任忙着到厕所上去，陶文恢也跟着去，说道：“老陈，你马上谈谈你们大队那个小夔的模范事迹，刚才边桥大队那个主任风风火火地只谈他推荐的那个女学生，可怜兮兮的，又说不出一点事迹，我看他领导艺术不高。”陈主任听了点点头，心里乐滋滋的，忙把夔雪梅事迹的“录像带”在自己的脑海里“投影”一遍，其实他已经熟了，只是考虑如何讲得精彩一些。

        第二天夔雪梅的招生材料就送到县教育局，几天以后教育局就研究批准了。夔雪梅在省城又读了两年书，被分回到行署工业局财会科工作。财会科吴长安科长见分来年轻人，很高兴。雪梅第一天去上班，他就分工，说道：“雪梅，我们科里老同志多，老病号多，就缺少年轻人。你先在行署直属企业跑跑，熟悉熟悉情况，过一段时间，带你到基层各县看看。年轻人要多吃些苦，哪里有事就到那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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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红草帘子：用红草（荻）为主要材料编织而成的帘子，原用于民房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