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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去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

母亲，你是不是看到了

今年窗外的春天特别的多雨

母亲

你来到这陌生的地方

你躺在这陌生的孤床上

是不是体会到了

这异乡的孤寂

这陌生的口音

你听不懂

这陌生的饭菜

你吃不下

你已骨瘦如柴

母亲，你拉着我的手说

忠崽，送我回家

我无言以答

我懂你的意思

可我无法告诉你

我的屋漏了

我们的老屋漏了

你的家已随父而去

早已曲终人散

而我们的新家

还没建起

母亲,你是名人

你曾家喻户晓

在家乡

在我们那个不大不小的集镇上

你七十八岁前

从没走出去过一步

仿佛是一匹围着磨磐

整日打转的骡马

整日的

就在集镇的空间里转悠

仿佛悠闲得无所事事

凡现在五岁以上的人

都见过你

且喊得出你的名字

熟悉你弯腰的背影

熟悉你破旧不堪的篮子

熟悉篮子里一定装着

香葱、空烟盒和饮料塑瓶

还有我写过字后

丢弃的张张小纸片

那是你收集的至爱

你向路旁伸出手

黑黑的指甲缝间

透着黑黑的闪光

闪光里

映照着天的蓝山的绿

那是我通往外界道路上

泥土的光芒

母亲,你忘了洗手

你心里只装着根根香葱

你用篮子里数了又数的香葱

换回一分一角的硬币

你用硬币

撑起了一栋

用温暖搭建而起的大厦

大厦里

关着嗷嗷待哺的五只小鸟

还有我背负的沉甸甸的铅字

我走出镇子

用我十三岁课堂第一排的稚嫩脚步

从你掘开的山口

走出养我的大山

象放飞的风筝

随风而去

从此两地茫茫

而你

却拿着我的铅字

穿成项链串串

围在脖间

抚摸着

时常在念叨里走街串巷

当作洁白的珍珠炫耀

赤着一双臭脚布没裹住的大脚

逢人便是一个灿烂的笑

母亲,我曾是你的荣耀

而今,我却是你的耻辱

躺在敬老院的阳春孤床上

你品尝不到曾经的风雨滋味

也体验不到阳光爱意辣辣的触摸

你清瘦的脸庞

麻木得毫无表情

毫无血色

就象我的探望

苍白而无光彩

母亲

我真的很无奈

母亲,这大门口

有一条凶恶的狼狗

将里与外隔开

母亲,外面的世界再精彩

我送不进来

母亲,我也无能把你

从这个世界扶出来

甚至我为你敲背捶腿的权利

似乎也被人淡漠

而我能做的

只能是来看看你

就象探监一样

只能就这样静静的

坐在你的床前

为你递上一根香蕉或一块酥饼

看你那狼吞虎咽的样子

母亲啊

看得我是黯然神伤

母亲

别人都在为你准备后事

可我却在为你祈福

我无法相信

你会将离我而去

我在心里默念着你

沿着你的足迹

走过家乡的每一个角落

我祈祷上苍

企望能将你昔日的风彩寻回

你的身体曾是那么的硬朗

我真的希望你能

重新的迈开那双大脚丫

自由的走在集镇上

洒一路爽快的笑声

如叮当叮当作响的驼铃

母亲,你清醒着

我知道你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路

你并不象别人说的那样昏迈

当我来到你的床前

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时

就已经认出了我

并喊出了我的乳名

你眼睛里还放着光芒

那光芒直刺我的心脏

令我抬不起头来

父亲的死

已成我永远的痛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

带着遗憾而去

而当我问及你的愿望

你开口的第一句话

竟然是

隔壁的阿旺老奶奶

是否

还有人帮她洗衣做饭

母亲啊

你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怪不得算命先生说你

半人半仙

有着一半的仙骨道风

有着强劲的生命力

非常人可比

母亲,自打我知事时起

就知道你从不无理于乡亲邻里

还乐意将一分一分积攒下的元角

在那个拮据的年代

慷慨解囊以解他人燃眉之急

以至于现在当问及你

具体外借了多少

你也只是拿一个记不清了

搪塞了事

并常说

多行善,有好报

可我不解的是

香火旺盛的朱奶奶庙里

却从未见你上过一次香

磕过一个响头

恰恰相反

你似乎无视朱奶奶的存在

将那供品也拿来

且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

我知道你那胃口

好得出奇

好得无人比拟

犹如铁打铜铸般刚强

馊饭馊菜,你吃得

臭鱼臭虾,你吃得

生薯烂柿,你吃得

以至于我遗传到你的风骨

常常是

冰天雪地里

把冻饭冻菜当香甜的炒豆

吃得嘎嘎作响

或许正因如此

才练就了

我如今的一副铁齿钢牙

练就了

非凡的野外生存技能

母亲,

感谢你给我生命

感谢你的养育之恩

也感谢你

三岁就扶我上牛背

开始人生的驰骋

尽管那时

跌成鼻青脸肿

可我无缩无悔

是你

给了我呵护最多的时间

是你让我拥有了

一个非常值得回忆的童年

一个一辈子

都珍藏心底的童年

母亲啊

愿上帝保佑你

愿救苦救难的菩萨保佑你

保佑你站起来

母亲啊

你一定要坚强地挺住

一定要挺过今年

因为我答应过你

明年的春天

我一定接你回家

(注:朱奶奶庙,家乡的一座土庙,家乡人很是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