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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阁记

    洪都旧府，昌盛南方^[1]；时更物幻，屡变星霜。跨吴荆而连闵粤，裔中汉而接番乡。地巧天工，水似罗星舞带；风随雨足，物同玉色珠光。钟灵毓秀，繁麝弥香；梅岭荡气，赣水迷王^[2]。对江属意，情系岱阳；命班^[3]操斧，以庆^[4]为匡。尔乃擢楩桂，刻檀樟；施赭漆，叠碧当。宝顶凌空已绝，飞檐钓柳等长；遥目宽廊细闼，中临凿井雕梁。芳沚伟筑，平地云房；吞波衔水，大观洋洋。

    信乾恩而坤惠，造景光之迷蒙；赖幽思与胜手，点龙睛而倶功。岂匏瓜^[5]之徒块，喜王子之表中；序一阁而生魄，荡千古之骚风。椽笔^[6]称筵，讵芳怀之为寄；凝毫赞物，非曲意之所衷。落霞乃夕阳晖尽，孤鹜只懒意心空^[7]。华庭玉树^[8]，累世靡穷；少年才俊，尊侍王宫^[9]。斗檄本射人之粒，妒才实虺蜴之虫。皇京路短，西蜀途穷；少府^[10]诗好，涧底^[11]赋工。悲气为怀，江畔狂挥万字；苦泉成墨，豫章^[12]毕慨群公。星宫生比^[13]，序阁双通；卅颓^[14]卅立，全赖文崇。

浒边胜概，名负千秋；还因巧筑，更得辞修。梅岭眺望，不尽纤云密雨；华都鸟瞰，无穷复厦雕楼。湖纵横而明灭，江南北而安流；市珠玑其盈列，衢贾客而穿游。水村阡陌，垄亩平畴；芳林蓊郁，兰茝丰稠。蛤蚌借青蘩吹浪，金鳞溯澳洄逐舟。至于春光乏力，碧柳轻柔，彩花映岸，馥气吞洲，登阁遂名心不再，功欲放休。还复夏流汹涌，埋渚填沟，连舸如泻，排橹方遒，凌空则怀激绪放，意满情攸。更彼西风一振，叶落峰头，千山肃穆，万里遥眸，瞩望乃神惊意骇，沙场同仇。终于北风凛冽，水浅波由，人归鸟宿，霰打霖抽，凭轩即思绝想断，浪念皆收。

慨子安之日久，抱文家之恨多，踏仙踪而尤切，赋拙韵以当歌。昔大夫^[15]以死直兮，后贾子^[16]以吊河；泣陈王^[17]之徒悲兮，有康乐^[18]之吟哦。岂渔父^[19]之言乖兮，本世态之偏阿；夫政圆而文方兮，宜正枘^[20]而相合和。妄天命而成悟兮，投祭词以为呵；已随船而鼓枻兮，将顺水而随波！

注：

[1]昌盛：南昌取意于“南方昌盛”。

[2]王：此“王”即滕王，太宗李世民之弟李元婴。受封于滕地，故称滕王。在山东有滕王阁，到洪都以后，在江边建此观景楼，也称滕王阁。

[3]班：指鲁班。

[4]庆：指梓庆，鲁国著名木工。

[5]匏瓜：《论语·阳货》：“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6]椽笔：晋王洵梦见大笔如椽。

[7]“落霞”二句：合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8]玉树：《晋书》，安尝戒约子侄，因曰：“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安悦。

[9]王宫：十六岁时，应幽素科试及第，授职朝散郎。因做《斗鸡檄》被赶出沛王府。

[10]少府：指王勃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千古名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11]涧底：指王勃赋《涧底寒松赋》。

[12]豫章：南昌曾用名。

[13]星宫：风水上星飞入宫，以星宫相比、相生为吉。

[14]卅颓：历史上滕王阁先后共重建达29次之多，屡毁屡建。

[15]大夫：三闾大夫屈原。

[16]贾子：贾谊，此指其过汨罗写的《吊屈原赋》。

[17]陈王：指曹植。

[18]康乐：谢灵运，他推崇曹植：“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19]渔父、鼓枻：此指屈原《渔父》。

[20]正枘：屈原《离骚》：“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葅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