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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

你伸出蜗牛的触角
去触摸温暖、关怀和爱
这些脆弱的词语，像隔绝于世界之外的
一层冰冷的玻璃。

而你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对待
她柔软或僵硬的肢体
像捧在手中闪光的物质
像剥光了果壳，露出她丰满的内涵

让你产生敬畏的东西，让你在
美化的世界里被逼视，被她柔软或僵硬
的爱包围，让你沉默或沉沦
如同你苍白的形象。

然而你不能耽于这长久的疲累
像被一些泛滥的词语围裹在坚硬的外壳下
这冬天的雨持续的鞭打着
让你不敢面对，却又无法忽视。
2008-12-05



*取暖

他把双手插在厚实的棉衣兜里
脖子蜷缩着。阳光从周围高大的建筑物
间钻进来，拓展出一小块的地方

这是一个社区小公园，
一个小小的水池铺满厚厚的落叶
那枯黄的叶子裸露的叶脉
像一些缺钙的骨质——

“然而，一切都因此远去
那岁月中无法抗拒的寒冷
让我们曾经拥有的坚硬的质地
如今却像一位垂暮的老人……”

他绕着小水池缓慢的踱步
努力的想占领这一小块温暖之地
他懒洋洋的走着，稀松的阳光
打在他蜷缩的身体上，散发阵阵氤氲的热气。
2008-12-03



*在医院

我们沿着回旋的楼梯走下，在一楼大堂
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大堂的灯光有点暗，以至让对面小卖部的女人
看起来有点模糊。空气中弥漫着
医院特有的气味，像一些生命在轻轻的飘浮
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然后
狂涌而去。这不免让人有点压抑
那个年轻的女人
我看着她安然自若的摆弄货架，或者
随手扔下——那好象是报刊或书籍——在店面里
来回走动。有时候眼睛会盯着某个地方出神
仿佛在期待什么。就像我目光转向旋梯
空空的拐角处，渴望着有像我们一样的人
从上面走下来。最终，我站了起来
笑着向刘振周挥了挥手，向医院大门的出口走去
整个晚上，我们的话题
都与某些沉重的真相没有任何关系。
2008-11-28



*五号仓库

1、
一辆货车响着尖锐的声音
缓缓开过。接着又一辆
五号仓库的大门洞开
工人们在里面把货物卸下、搬走
然后又装上新的货物
他们是劳动的血液
在生活与一些坚硬的物质间流动
他们用粗厚的大手搬动货物
也用它暗中抚摸妻子、儿女和爱
这让他们得到劳动意外的快感
像托在手里的货物
托起、装车，用成熟的目光审视
像面对一堆坚硬的冷物质。

2、
你无法像一团火
在他们中间，你就像一粒微小的水分子
甚至滋润不了自己
五号仓库因此显得深邃
一座座高大的建筑
从顶面投下巨人的影子
他们躲在阴影里静坐、谈笑，而你
像一堵沉默的墙
无法靠近，又不能远去。

3、
但他们比你想象中的更富有热情
和快乐。他们对你粗鄙的嘲笑
用粗厚的大手用力拍着你的肩膀
在一堆堆冷硬的货物旁
他们确实比你想象中的更富有内涵
一辆辆货车来来去去
五号仓库的巨口持续的吞吐着
他们裸露着紧绷的肌肉
那绷紧的力量仿佛一下子就可以
跳出一个属于他们自身的真实的名字。
2008-11-30



*晚安

我得到的并不是
你遗留下来的小小温存
这一朵娇弱之花挨不过太多的寒冷。

但这又显得格外重要
让我可以一次次的穿越回忆之门
坐在岁月的暖火堆旁，和你

谈论一次秋收或你喜欢的裙子
然后再以一个温暖的方式告别
拥抱或对你持续的祝福

让你快乐得像个孩子
而又仿佛害怕你忧郁的远离
它们挨着你在床边坐下

等你安静的躺在床上，然后
它们就像一群闪光的精灵围裹着你
在你耳边低声说，晚安。
2008-12-15



*乞丐

他躺在一张小板车上
一只手抓住一块适合用力的木头
撑着小板车缓慢的前进
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铁罐

市场喧闹的脚步声
混合着小板车吱呀吱呀暗哑
却又具有某种单纯意义的声音
敲打在潮湿的过道上

这让他的存在产生一种
空旷的沉默。经由他那污秽的
仿佛从未携带过一丝多余感情重量
的身体上蔓延，然后

像一堵墙压向我
让我手足无措。
他却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牵引着
撑着小板车缓慢的前进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把乞讨的手伸出去。
2008-12-16



*狗尾草

人高的狗尾草随风摇曳着
那细绒花一样的芒刺轻轻的刺向你
请不要轻视它们，不要让你卑微的自尊伤害别人。

然而站在它们燃烧的躯体下
你只想寻找一条回家的路
但它们交错重叠的影子却蔓延过来

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你困在其中
让你无法顾及太多
带着敏感的愤怒在其中冲突，像一只

受惊的野兽，最后你终于恐惧了
怀着一颗敬畏的心面对它们
它们却用那带血的芒刺轻轻的审视你，然后移开。
2008-12-20



*春天进行式

你裹紧厚厚的棉袄
保护自己不受寒冷的侵袭，
这需要持续一个漫长的冬季。

但你更愿意向一堆温暖的柴火靠近
伸出僵硬的手轻拨细碎的火花
看着它们像一群闪光的精灵颤动起来

然后你就像一位知足的老人
合上眼睛，倾听那些轻快的节奏
随着你的呼吸持续的跳动

寒霜因而不会显得更沉重
你的呼吸羽毛般的轻嵌上去
却仿佛穿透了一些冷硬的物质

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你
按捺不住的慌乱和欢喜，睁开眼睛
孩子般的低声惊呼：啊，春天。
2008-12-20



*鉴江河

一条回忆的河流就可以轻易的
冲垮坚固的堤坝，
因此，鉴江河不存在任何变化的理由
这让它显得顽固而且老迈。

你站在它岸边浓郁的树荫里
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矛盾，却又害怕
一个轻轻的脚印，就被它空旷的沉默包围
让你失去一惯的矜持

而你所持有的平静
在这时已失去意义，面对它宽厚而强韧
的形象，你只能选择去妥协
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作交待。

但当你卸下沉重的外壳
触到被岁月洗刷的柔软的心脏
它那深藏的激情，仿佛在一瞬间将你吞噬
却又马上独自游开。
2008-12-26



*这一年
  --------记于08年之末

这一年来，我仍然没有
更多的理由悲伤。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市场里消耗掉
一些幸福的时光
我看着各式的人群
菜贩、屠夫、乞丐和推销员
或一些衣着朴素的乡亲
我们带着各种不同的需求擦肩而过
彼此默契的以一种冷静的姿态
作为问候。然后在一个个下午
我就呆在我的小办公室里
以另一种更为有效的方式
打发剩余的时光
有时候我盯着一只过往的鸟儿
带着生存的警惕
惊惶的在我面前飞走，有时候
让自己随意的搁浅在
一片枯落的叶子上。
天空深远而辽阔
我始终不能顾及土地和收成
那些不曾遭受凌辱和侵占的平原
覆盖着层层离散的尘埃
又或一丛丛人高的狗尾草
从它们骄傲的芒刺上，我可以触摸到
消逝的苦难，然而一些新的苦难
又会在别处产生
这个持续的过程中
无法想象的只有一些多余的印象
以它们旷久的沉默
慢慢向我接近——雨水因此而充沛
这些声音和色彩
驱使我背负孤独上路。
季风循着一条特定的轨道来去
我仿佛看见一些事物在重新的生长
它们像黑夜里的星光
把我深深的吸引住。
2008-12-29



*在酒吧

我们背着一些光影
躲进昏暗的角落。在这里
我们必须尽量地压低身体
避免暴露自己
像我们所能掌控的情绪
或如杯中的液体
但我们的目光
时常被更瞩目的事物所吸引
我们始终无法避免谈及
女人和性，有时候我们更渴望
套上人为的枷锁
像一只被迫的野兽
拼命的嚎叫
同时又令我们深深的戒备
而真实记起的
只有一些过往，或这个消费时代
明亮而柔韧的形式
随着我们手掌的晃动
上下摇晃。
时间是对一切最好的放纵
我们砸着干涩的嘴巴
彼此以沉默作最后的交媾
然后掺着迷离的眼睛一头扎进
浓重的冬夜——
行进中的一切，忽然廉价得
没有任何意义。
2009-01-09



*母亲

母亲坐在堂厅
潮湿的季节
她总习惯将细碎的日子
缝缝补补

而我躲在房间里
我更乐于光着脚丫
在其间奔跑
或把它们排列成诗歌的形状

每一个黄昏
我都会穿过她坳黑的裙摆
那升起的炊烟
和锅盘碗碟的敲打

随着她的一声轻喊
我仿佛忽然从空中掉下
然后一下子
跌进她琐碎的生活中
2009-01-14




*苦楝树

冷寂中，你眺望的姿势不曾改变
你伸出坚韧的手，触摸那些苦涩的时光
脚下是土地深入的根系
沿着两旁飞逝的光影，你甚至
可以虚构一些温暖的灯火，在体内抽芽生长
幸福的气息仿佛触手可及
促使你披上季节的绿装奔赴远方

早春的夜晚，星光暗淡
我凝视远处迷朦的灯火，低头审视自己
却几乎理不清楚流淌在体内单纯的血脉
2009-02-10



*元宵夜手记

我一欢喜，星空便会暗淡
你于是提着小灯盏在我窗前轻轻摇过
像剖开的梦境
我弓身走进如蜜的走廊
又或在暗中窃听月季花的私语
随着你浅浅的脚印
穿过一处低矮的门墙，来到光明的庭院。

烟火灿烂，我堕入小小的快乐
当被渲染的氛围悄悄弥漫
我远远站着，攥着回拢的时光
始终不敢打破这幸福的谜底
2009-02-10



*星空

石榴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夜虫的叫声仿佛来自天外
你甚至可以想象那是不知名的小虫
它们不会辜负任何一刻美妙的时光
透过窗口，你还可以看见一些失眠的灯火
沿着你斑驳的想象落下，最后完全熄灭
再远处已是漆黑一片，那是更为辽阔的远方。
穿过黑色的天幕，你被一小片星空吸引住
像你内心固守的灯盏，那星光
穿过黑暗。只是那么深邃，那么深邃……
2009-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