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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记忆，国货商场

一夜有梦，梦见小时候院里一位下放的老右派说的话：人生就三站路，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社会，从社会到家。我忽的想起济南的国货商场。

四五岁时，国货商场可是个大码头。60年代初，那儿是卖百货的，商场西边一家家百货铺鳞次栉比，门口摆有摊位，挤过摊位走进店里，小、旧且昏暗的屋里满是商品，真不知店主一家晚上睡在哪里。记忆中最吸引我的是一家卖琉琉蛋儿、小人书和洋画的店铺。经常到那儿转。店主是一对老夫妻，老大爷瘦瘦的，永远穿一件蓝色中山装，戴一顶呢帽，身上有灰尘，脸上写满艰难和无奈。他说：国货商场原先叫劝业场。他们有一个穿花袄的女儿，可能出嫁了，有时出现在店里，帮老夫妻打扫家里，也照看一下生意。买她东西时，她露出一抹亲切，微笑着拿东西递给你，手很温软。没人买东西时，她坐在摊前，静静地看着一处，像一片剪影。现在想来，贫苦日子里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有一种清韵，像寒冬梅花的淡香。

那时，一分钱能租几本小人书看，记得有一本《刘伯温和他的战马》让我入迷了好几天；一角钱能买好几个琉琉蛋，有次母亲疼我，一下给我买了七八个，在小伙伴面前，我富的像地主老财。立刻玩了起来：一洞、二洞、三洞、四洞、五湖、六室，但玩了一会就没了好几个，可能玩时蹲下从裤口袋掉出，那份心疼我记忆到如今。

后来，文革风起，一夜之间百货商铺不见了。西边成了住家。琉琉蛋、小人书、洋画成了珍品。东南面成了卖水产品和牛羊肉的，记得有一个回民售货员，胖胖的，非常和气，嗓门也高。后来听说贪污再也不见她了。那时还想：这么好的人也能贪污。水产品主要是带鱼，偶尔也卖螃蟹。但我家日常生活中难得买一次。只留下一个馋的记忆。

北面则成了菜市场。那时来了菜都要排队，价钱很低，但有时买不上。到冬天，大白菜堆成山，白菜帮满地是。有一个老太太经常捡。菜市场北面，是一座二层老楼。一楼有理发店、糕点店、还有一个照相馆，叫红艺照相馆。那商店就比较新式了。二楼是住户。楼下正中有一条通道，出去就是围屏街，街面全是方石铺成的，磨得发亮。商场东头是出口，有个碎石铺成的下坡，通向趵突泉，路边有果品店，店里卖糖豆、蜜饯，店外是水果摊。我只买过糖豆，有点钱都卖玩艺了。小时候，玩比吃重要。

西南角，有一条小胡同，窄窄的，弯曲的，通向饮虎池前街。两边住着不少人家。很昏暗，难得见着太阳。

商场不大，但里面也有几处盘旋的小胡同，也有几个幽静的后院。

我家就住在饮虎池前街27号，对着国货商场。小时候的岁月转瞬即逝，长大后，近五十年不和她照照面，只是一个忙。

在一个飘雨的初秋，微风乍凉，我走进国货商场，还在，只是残破了，西南那条小胡同，那两旁的人家，依旧静静的蹲在那儿。我站在那儿，仿佛听到远处传来禅鸣，又仿佛看到远山古寺。蓦地，我心中响起了钟声，悠扬、深沉……。

国货商场，就像故乡老宅门外那棵老槐树，见到它，就知道到家了。

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到站了。

                                     梁老拐

                                  2010年2月16日星期二晨4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