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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　凰　涅　槃

寒禾/文

 保护神毗湿奴点燃熊熊烈焰，垂死的凤凰投入火中，燃为灰烬，再从灰烬重生，成为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

　　　----印度史诗《罗摩衍那》

一只穿了霓裳的鸟

我是谁？

除了一对翛翛的翅膀，只剩下这清脆的音喉，夜夜清唱不休，如泣如诉，惹两行清泪，几分痴语，依旧留不住人间寒暑，流韶华。

业已数载，钟楼更鼓，月圆又少。感慨几多残缺，方得以照见满庭风月满庭霜？

独坐风尘灯盏中，却独叹一烛泪，深锁香闺，缘何芯深湛而苗不定？

我知，焚心似火，欲燃未燎。我是多么渴望做火，燃烧了自己，而我又是如此畏惧做火，不见了自己。

矛盾中宵，我效仿达摩老祖，面壁参禅。一颗流星划过孤寂夜空，顿悟：五百年前，我也曾美丽无比。然，今世之所以如坠万劫不复之地，只为终不见你，那个五百年前得我心魂之人。

若火非火，只求不熄不灭，不寂不灭，直到你肯转身，顾眄。而我的双眼，早已迷茫，终不识，哪一眼，才是我想要的温和目光。

心自空，冷且寒。我却不知该靠近何方，才会温暖？

只能这样，纵然我始终不肯，但还是得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被掏空，无力还手。

我也想快乐，像那娇羞的荷，晶莹的露，或是温情的花香。于是，我拂落红绣盖，对镜巧笑，竟然不肯相信那就是自己！袖卷菊，鬓如霜，无语一叹泪成双。

迷失了，真的迷失了，无方无向无光明。只能，任夜幕笼罩而沉沦，梦里醒来却不知栖身何处。惟见，寒月透帘，风雨无情，恁地晚来也要吹淋我。任我素颜玉姿，智巧心慧，纤腰细肢，依是青灯孤影且对空。无奈处，我躲进角落，蜷羽翼而覆盖，情愁若丝，扯不断，理还乱，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我，如雪飞絮。

我，时时张望，时时退却。端的，我是丢了心的鸟。

如你，一般。我也有那心中一人，纠缠一心结。惶恐这生命的孤独落寞，却又深深迷恋这红尘的繁华喧嚣。那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以及鱼水相欢的绣帐锦闱、香闺秀阁，哪一处不是温情旖旎，风情万丈？

莫怪我，我并未自弃，惟学会了浮华虚荣。不惜忍痛割断翅膀，换回那金丝银线织就的华丽霓裳。

鸟，我是一只嗓音清脆的美鸟吗？可，人们都是这样称呼我。

于是，我以为，我真的是，一只美伦美奂若仙子的鸟，神奕奕，音幽幽，翩翩舞，盈盈停，任人追逐而炫耀，再也脱不掉这柔媚飞扬的外衣。

心何以堪？没人知道，那是一件多么沉重的霓裳。

一段前世未了的债

宫、商、角、徵、羽。

告诉我，源于哪一个音，你听出了我？从此，千山兮逾万水，远观近望，夜夜复闻我深闺琴弦，且弹且吟。

一弯新月，几处天涯，不知心里水风空落花。

我知你在，却不得见在何方？春来，我愁煞桃红柳绿袅袅。冬来，我冷煞寒风琼雪颤颤。夏来，我望烬炙火烈日灼灼。秋来，我看尽半枯半荣萧萧。

许许如泪，片片如云，凝空对月细思量。

即使知晓，夫复如何？我的世界早就灰暗掉了，素洁的只是一团雾，如影随形，障我满眼，我走不出又何以见你？

季介孟夏，五月的花香媚了阳光，散了迷雾。而我，终见一伟岸身影走来，忍俊不止，嘤嘤而泣。

“脱胎换骨吧！”磁性的声音从天外而来，若似雷电，响彻云霄，惊醒我痴迷的梦幻。

“我寻过沙漠戈壁，到过天涯海角，问过高傲冷酷的隼，听过啁啾呢喃的鸟……我知道，五百年前你没有了心魂，脱却你那绝美的外衣，你只是一个躯壳。”

仰视，我必须仰视方得以储泪，而后见，一座突兀矗立眼前的山峰。翠峦叠嶂，龙脉绵延，东风浩荡卷细浪。春心浮动，歌声已起，而我欲舞，用我那美艳无比的假羽毛，以绝风华。

倏然，一道寒光，我听见剑飞来时的泠泠声。未及眨眼，早已纵横捭阖地剃去我的伪装。

我，感到了如此轻松！

我知，五百年前你本是那柄龙泉剑，独步天下，而在烟雨的江南中丢失了我。

我是，你的鞘。

知道吗？

等你的日子，太难太难。

想你的日子，太苦太苦。

而，如今。

见到你，太痛太痛。

面对你，太酸太酸。

我也曾，无数次地寄书鸿雁，无数次地望断天涯路，我问你啊你，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来考验我的执着与坚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来索取我的眼泪与心痛？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来深刻我的梦想与期待？

而我，只是我，一个平凡到愿意一直等到你出现的鞘!

风摇动兮雨纷飞。我多想，快点流干这无尽的泪水，细细端详你的容颜。而你，却已捧起我湿润的脸颊。　

“去，去抚慰你的心。每日每夜，淑静安抚，让她永远碧透如玉。”

“缘何，独你识我？”

“佛说：一个用最美妙声音来歌唱爱情的人，乃是心中最苦的人。”

一滴泪。一颗珍珠。

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尘世前缘如一梦，尽蹉跎。漫漫约期君迟临，却嗟厚重情意谁知，独西楼一轮新月。红颜一笑已迟暮，纵是执笔研墨，亦难和烟云。未了债，珍珠泪，此生一逢，却是晨醒空对阙，独叹钗头凤！

错错错，缘何起，缘何灭？

空空空，杯中酒，樽前泪。

望断秋水，物是人非，又一轮回。

我非黛玉，却不得不与她做同泪状。我非怜昔那件霓裳，而是看见无翅伤疤。剧痛，宛若荆棘鸟一样刺向长且细密的锋芒，锥心泣血、撕肝裂肺。

我以为，我死了，却听到了血流淌之音，一汩一汩，铿锵玲珑。

我问：这种滋味，可是脱胎换骨？

无语，却见繁星点点如珠泪。

好吧，脱胎换骨！惟来世，我做剑，你做鞘。

猛睁眼，满城风雨，不知多少盈泪化纷飞？

临柩著衣，琳瑯满目，或布衣麻纱，或绫罗绸缎，我却不知哪一件，才是可我体我心之质地。

我求佛，点化。

佛，只一字：火。

物不异我，我不异物。凡夫心境，距离圣境实属遥远。然，佛无量善巧，用上苍的眼泪清洗我污浊的灵魂。我始得知，烦恼之根本，是我见，迷于无我的愚惑。

心外见法，深慧自心，破除障，识本相。

美丽，骄傲，忧伤，以尖喙而俯冲的神兽。

天命，物命，人命？

五百年一次的等待，需要以生命来美丽终结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而爱你的熊熊之火，方是养料。

来吧，得这样!集梧桐枝，化烈焰火，经历煎熬和痛苦的考验。

来世，再视我!神更髓，音更清，羽更美。

知我，是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