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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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才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545        作者：偷闲        发布：偷闲        首发时间：2010-12-22 20:10:49

      家才姓向，是个孤儿，他是我二十年前在九龙工作时的一个朋友。
      九龙是长江边的一个普通乡镇，地处长江第一深峡——巴阳峡下游约五公里的长江南岸，上接“川东门户”的原万县市，下连云安之阳的原云阳县。它的斜对岸是有“小香港”之称的云阳双江镇。因了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盛产蚕桑的缘故，这里虽没有繁华都市的喧闹，但在长江边的水陆小码头中也算独具特色。
      二十多年前，刚满十八岁的我从部队复员时被分配到这里的蚕茧收购站工作，和这里结下了难解的缘份，而家才那单薄的身影则如刀刻般深深的嵌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那是初夏的一个早上，我背着微微发黄的军用被囊乘坐机动船一路颠簸着踏上了这块有些飘动的土地。来时县公司经理告诉我，蚕茧站就在码头正对的山脊上。当我顺着斜坡爬涉到如庙宇般高耸的蚕茧站大门时，身上已经汗水淋漓了。蚕茧站的大门紧锁着，拳头大的铁将军无情地挂在那里。我正有些失落地四下张望时，身后传来细细的声音：“你是蚕茧站新来的王同志吗？”，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瘦削的脸颊，瘦削的身材，一件蓝灰色的布衫挂在他的身上仿佛晾晒着一般。他的旁边一个和他一样有些瘦削的大花狗仰头望着我们，讨好地摇动着尾巴。见我好奇地打量着他，小伙子用他那不大、但却十分友善的眼睛望着我，有些嗫嗫地说：“站长说让我在这里等你，他们回城去了”，他就是家才。
      蚕茧收购是项季节性很强的工作，每年只有春夏秋三季，忙的时候人流如潮，闲的时候则门庭冷落，恍若深山寺庙一般。
      开初我实在不习惯闲季同事走后冷清的日子，说实话，尽管我从部队下来但年龄毕竟还不算太大。面对数千平米空空荡荡的房间，和那些黑樾樾的炕房，夜深的时候还真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
      记得刚去不久的一天，两位同事都回县城去了。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雷声夹杂着风雨，撕扯着空旷的房屋。房屋内的炕房、炕车还有那些杂什物件也都哐啷噼啪响着，就连前院的铁钎门，也像是有人在拼命地摇晃，发出哗哗的声响。我实在难以入睡，在惊悸和迷糊中记数着时间，只盼望黎明早点来临。临近午夜的时候，风雨更大了，我甚至听见前厅有人来回跑动的声音。我不安了：会不会有人利用雨天入室行窃呢？我起身下床，紧握着高压气枪迂回着转到了收购大厅。铁门处传来了几声“汪汪”的狗叫，一束微弱的电光从大门栅栏的空隙处向大厅晃悠着。我的心提了上来，握枪的手变得滑滑的。尽管气枪内压上了铅弹，在没有弄明白对象之前，是万不可乱发的。我攥着枪颈，闪过一个大柱子，向铁门处靠近
       “王同志睡了没得？”由手电光处传来家才有些簌簌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打开铁门，家才披一件蓑衣站在门口，雨水基本已经浸湿了他的全身，旁边的大花狗不停抖动着身上的雨水，声音低低地鸣叫着。
       “怕不？”家才望着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小心地问。我感受到他的善意和直接，推开门闸对他说：“谢谢你！进来坐坐吧”。
       “不了，我把‘花儿’留给你搭伴”，说完家才拍了拍大花狗的屁股，对他嘘了声，看着它跑进了大厅，然后向我笑笑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收购季节到来的时候，站内热闹了起来。站里会随交售的峰流雇请临工，有算帐付款的，有烧炕运茧的，还有称秤选茧和打杂的。家才也在这里做工，因为身体单薄年纪小，所以在站内就只干些打杂的活儿。
      听做工的大姐们说，家才是个孤儿，他爸爸以前是个民办教师，给他起名家才就是希望他能够长大成才，可爸妈在家才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才没有读到小学毕业。他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姐姐，前年嫁到了很远的地方，走的时候把爸妈遗留在街尾的两间旧房和“花儿”留给了他。街上的铁匠用他的一间房做了打铁铺子，不给租金，就是有活计的时候让他一起帮忙，给他几毛的徒工费。家才有时也到场上的搬运队搬运小件物品，得几厘小钱，生活就这样凑合着过。
      收购工作总是有旺有淡，雇请临工也就有增有减的时候。在我有限的职权范围内，总是尽量留下家才，让他多做些时日。这还不全是因为感动那个风雨之夜的缘故，实在觉得他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那时我在旁边的供销社搭伙，常常到街上的餐馆去改善生活，偶尔也会叫上家才，看着他腼腆又开心的吃像，我感到特别的快乐。
      九龙这个地方山灵水秀，不管春夏秋冬，都有着独特的风景。水枯的时候，我会到江边去捡拾各种形状和色彩的石头，涨水的时候，我会搬上一个小凳，带上自己心爱的口琴和吉他，在大门外的山梁上对着浩淼奔涌的江水坐上好几个钟头。而这时，家才就会默声不响地追随在我的旁边，大花狗也会在附近转悠。
      我是个有很多梦想的人，圆过军营梦我又开始圆自己的大学梦了。闲暇时节，除了弹琴唱歌练书法，就会去温习自己以往的课本，也顺带看些文学的书籍。而家才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很少有出声的时候。记得有次我看书累了，看见家才望着窗外的江水出神。我问他：“家才，想什么呢？”，他回过神来脸红红地望着我：“没有想什么”。“你想过是以后要怎么过吗？”，“没有想”他的头低低地回答我。我当时就在心中默默的问：谁会没有梦想呢？至少也会盼望着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点吧。
      家才的衣着十分简单，初见他时穿的那件蓝灰布衫还是他姐姐出嫁时给他缝制的，除此之外，他基本没有什么拜客的衣服。在他十六岁生日这天，我送给他的一套崭新的军装，他一直舍不得穿。
      两年的时光，似乎就在一眨眼间，公司那位南下的老经理退位后，我终于可以参加升学考试了，八月的时候我顺利地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收拾完所有的行装，我兴致勃勃来到家才的家，我要和他好好道别还有让他去取留给他的书籍和杂物。但家才的门紧锁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船开了，我眼望着已经熟悉了的这方山水，兴奋中也有些失落，毕竟是这里让我走进了人生的第二十个年轮。船头转向了江心，我满含不舍地向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投去依恋的目光。我看见了家才，就在他曾经迎接我的那个山梁上，“花儿”站在他的身后。唯一不同的是他穿上了我送给他的那身军装，衣服依然宽大，在夏天里挂在他身上显得不合适宜，但是我却在心中酸酸地感动着，那瘦削的影象连同九龙清丽的山水一直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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