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想念朱湘

朱家托

     星期日，窗外哗哗啦啦下着雨，没有人来访，这是一个难得的静静的一天。我走进书房，从书架上取下1934年生活书店出版的朱湘的《中书集 》 。

     朱湘，这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颇有才气的作家，祖籍就是我们太湖县。打开《中书集 》，就如同在我县弥陀镇百草林的小路上遇见了这位久违的老乡，特别的亲切 。

     我从《中书集 》中，又一次读出了朱湘的“才气” 。

     比如，《北海纪游 》，这仅是全书43篇中的一篇 。然而，窥一斑可见全豹 。

    游北海途中遇雨，这雨是这样出现在朱湘的笔下——

   “果然有雨点稀疏的洒下来了。雨点落在水面之上，激起一个小涡，涡的外缘凸起，向中心凹下去，但是到了中心的时候，又突然的高起来，形成一个白的圆锥，上联着雨丝。这不过刹那中的事。雨涡接着迅速的向四周展开去，波纹越远越淡，以至全无。”（第10页）

    读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推开窗子，细看雨落在水沟里的情景……窗外的雨与窗内的雨交融起来，神韵飞扬，令人甜醉。朱湘于人不经意处，写出了发现，写出了感受。我真佩服朱湘对雨观察得细致深刻，描写得准确逼真，结构得极有层次。但朱湘的笔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向纵深进展——

    “雨大了起来。雨点含着光，有如水银粒似的密密落下。雨阵有如一排排的戈矛，在空中熠耀；匆促的雨点敲水声便是衔枚疾走的脚步的声息。一片飒飒之中，还听到一种较高的声响，那就是雨落在新出水的荷叶上面的时候发出来的。”（第11页）

    在《北海纪游》中，这样的“雨景”又不止两处。还有如“上岸时雨又重新下起来”，再后，“雨算是过去了，但枝叶间的雨滴依然纷乱”，等等。精彩之笔，完全可以与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媲美。雨，下得生动妙趣；心情，释放得欢畅淋漓。

    实际上，又岂止《北海纪游 》中的雨写得如此生动妙趣，朱湘在诗文中情深意长地写雨的地方很多。《雨景 》就是一例——

    我心爱的雨景也多着呀；

    春夜春梦时窗前的淅沥；

    急雨点打上蕉叶的声音；

    雾一般拂着人脸的雨丝；

    从电光中泼下来的雷雨——

    但将雨时的天我最爱了。

    它虽然是灰色的却透明；

    它蕴着一种无声的期待。

    并且从云气中，不知哪里，

    飘来了一声清脆的鸟啼。

    雨是仁慈的，一夜春雨千山翠，雨露滋润禾苗壮，雨给大千世界带来勃勃生机；雨又是刚烈的，滴水穿石，雨变山洪，摧枯拉朽，可见一斑。圣人有言：“智者乐水。”雨，承载着朱湘丰富的情怀。一幅雨景图，就是一幅乐土图。朱湘用“雨”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在朱湘的诗文中，寄情于“雨”的篇什不少，借“雨”抒怀，表明心志，“歌唱青春的热情，游子的哀怨，愤世者的孤高以及含有哲学意味的思索，于精心的构思中显示了倩婉轻妙的特色。” （《 中国现代文学史 》语）然而，残酷现实的“冷雨”却无情地浇灭着诗人的“透明”的“期待”。生无媚骨与穷困潦倒，把这位纯粹诗人推向了“两难的境地” 。在“一条路也没有”时，朱湘于1933年12月4日乘吉和轮由上海赴南京，次日清晨6时，喝了半瓶酒，读着海涅的诗，举身赴清流，拥抱大江了，生动妙趣的雨最终融入滚滚东流水。在天为雨，落地为水，二十九岁的才气横溢的诗人完成了自己的最后凤凰涅盘 。这，真令人此料未及！

    抬起头来，我凝视窗外的雨，想念在天国的朱湘……

     窗外的雨，已经修起了一条从天上到人间的大道。朱湘，故乡已经“人天尽换装”了，县城北面已高峡出平湖了，回家来花亭湖荡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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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载《安庆晚报》2006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