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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年的茶园林

    自从调动工作后再没有去过当年学徒的那个工厂，虽然有时很想去看看，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总不能如愿。四十多年过去了，今年休工龄假特去那里看看。

    谁知到那里变化十分大，面貌己时过境迁，原那宽阔生产厂区、那一排排简陋宿舍区都拆掉了，盖上了一栋栋商品住房，连厂区前那条通往“石门矿山”的公路也改道了，原去那矿山专用铁路边的巨大矿石货场，当地村民现建成了“东风新村”，只有原厂宿舍区背后山上那绿茶园和山茶林组成茶园林还在。

    我喜欢那山茶林的山茶花，它美极了，有红的、白的、粉红的、紫的、墨色的等等。有的一株树上就有好多种颜色，甚至一朵花上也色彩缤纷。譬如白茶花吧，那是怎样的白呢？像高山飞瀑溅出的水珠一样晶莹，一样清凉入人心脾，但它又不会瞬时悄失，难于把握，而是静静地呈现在你眼前，让你欣赏个够。又如那墨茶花，如果你以为是一团墨，那就大错特错了。它像烈日下深沉的千尺清潭，带着波光又带着阳光。那粉红色的，就像织女用红霞和白云在天机上织成的轻绡。山茶的花形也很美，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有叠成六角的，也有叠成八角形的，大小疏密排列很有条理。即使闭上眼，你还是会感觉到，美啊……

    那年初夏茶树叶儿特别绿，走在那片望不到头的山上茶园林，那种诱人的绿让我满眼湿润，冲动得想望，更让我喜欢上了那片绿色的茶园林风光。于是在那纯真而又火红的青春时代，我常常会独自来到那片绿色葱葱的茶园，沫浴初夏那片爽目的清新。

    就在一个绯云满天的傍晚，火红火红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映照着东边群山，倒映在碧清透底的县城郊外交滩湖里，仿佛湖水也要燃烧起来似的。远近的村舍，缕缕炊烟在晚风吹拂下缓缓升向天空。在那片清香浮动的茶林，我遇到了那位如画中走出来似的采茶妹。她穿一件粉红山茶花颜色的衣衫，不高的个头，消瘦的背脊上背着一篓沉沉的茶叶，鲜嫩嫩的叶芽儿从竹篓的洞缝里争着探出好奇的头。茶妹走过我的身旁裹着一股绿叶的清香，清秀的脸庞低俯着，眉毛弯弯的，像柳叶，又清秀又漂亮，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羞涩地瞟着我。

    我正坐在茶园林边的山石上端着一本工具手册在计算加工传动鼓风电机皮带盘的尺寸，当遇到茶妹那双晶亮亮的眼睛时，我的心突地像揣着只兔子一样欢跳，我慌乱地起身相让，傻傻地望着采茶妹无声地走过，那本沉沉的书滑落在地被风吹得哗哗生响。

    从此，那片茶园林着魔一样吸引音我，一有工休时间我就放弃在宿舍读书习惯，却悄悄地采下那些可爱的绿叶，把它们一捧一捧小心亦亦地送进采茶妹的竹篓。采茶妹总是脸红红的羞涩地看着我从不跟我言语，而我很想，很想跟她说话却总不知道怎样开口。在那座缠缠绵绵的山峦上，在那片绿意尽染的茶园林中，在那一个初夏美丽的傍晚，山不说话，树不说话，我们不说话，一切是那么的宁静，静得似乎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心跳，听得到蝴蝶翩跹的舞步。累了时，抬眠相望，不远处的茶妹在夕阳的光彩里把山都变得柔美而灿烂。那时，我就想那么一直摘下去…….。 认识茶妹，无异在我面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有情窦初开的眩晕，有欣赏与被欣赏的快乐，更有默契的交流与理解。我们像似被爱情这支美丽的箭击中了，陶醉在一切浪谩的编织中。

    后来所有的芽叶儿从嫩绿变成深绿，手抚上去再没有了那种让人怜爱柔嫩的感觉了，这时初夏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转成了盛夏。快要落山的太阳仍暖暖地照着大地，发出夺目的光芒。慢慢地，太阳变成淡淡的黄球，一会儿，那淡淡的黄球颜色渐渐入加深，接着又成了一个红色的火球。这时候的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渐渐地，颜色变得更柔和，更亲切了。我们站在茶林间，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我们的头发，静悄悄的山岗上我们犹如傍边两棵山茶树一样依然相对默默“我... 我，调到城门矿山工作…，…我要走了”，我全身血液陡地升温再也不知说什么了，只感觉到自己的脸比那天边晚霞还要红。茶妹那红润圆圆的脸，经那夕阳红光映照，更显得特别鲜艳，简直就像一朵迎着朝阳带露珠盛开的茶花。茶妹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抚弄着一片一片的茶叶，她从茶树的嫩尖上小心地摘下一片对叶的芽儿放在我的手中，飞快地转身留给我一个欲泪的笑，我酸酸地望着茶妹背着采茶的背篓一步一步地走出茶园林。

    时间向前滑行，爱情之河继续流淌，这个时候我与茶妹都深深地体味到了书信这种古老的方式寄托思念和爱恋的恒久魅力，我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将快乐和痛苦、思索和痴迷写成绵绵不尽的字迹寄给对方，或者捧读那一封封飘越隔山隔水的回信，让怦然心动的感觉在月夜的清辉中美丽地飘荡。与情思一起飘荡的还有茶香，是茶妹夹在信中的鲜嫩的茶芽，没有经过烘焙等加工程序的从雾色中摘下的茶芽，它带着茶园林青山碧水的味道，带着茶园林晨露晚霜的味道，带着茶妹细密而清雅的情致......

    次年寒露节令时从城门铁矿山又调回总厂来，我又来到那山上茶园树林，这天，正好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红透了的山茶果、一树树红红的枫叶、潺潺的山泉流水和满坡遍岭摘油茶籽的歌声，使你真想在层林尽染的山上茶树林中碰见茶妹。可是茶妹已不在这里,茶妹是上海女子第八中68届高中毕业生，是下放到这工厂附近后背山上“东风林场”插队劳动的知青。去年初冬，她有幸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到上海上大学去了。  

    望着远处那山峰起伏的群山，又望着眼前那郁郁葱葱的茶树，虽然没有青松那挺拔健美的身姿，却也显得苍翠欲滴，向人们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我把那片叶芽儿严严地夹在那本工具手册书中，当然还有那片初夏傍晚的徘云，山岗上那片清香扑鼻的茶园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