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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可以回去了”，这是在我心中已荡漾了多日的小高兴。也许和很多人一样都会在假期到来之际生发出一点“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情感。而在我这里更显露的是一丝莫名的不舒服。总感觉似乎还有什么事没做。偶尔念及，不禁一番苦笑。

   “那你就不要回去”！我似乎听到有人这样说我。可是这几天的长沙闹得我已经连续几天不能入睡，两眼眯到天亮，而且还宛如是蒸了一夜的桑拿。如此还是赶紧躲回“高老庄”的好。也许吃不起苦的人最多也不过这个样子了。

   一番收拾，又是卷又是包的，搞得个只手不空。未经多说，学文又一次把我送到了坐车的现码头——王家湾东麟阁。太阳着实毒辣得狠，一出红楼，一下公交，扑面的热浪令人脸色大变箭步如飞犹似抱头鼠窜。莫非长沙此季四点钟的太阳竟和中午的没有分别么？我真不曾想到有何差异。总之在我看来其中大有定人生死干裂乾坤之霸道。

   有学文在我早就不知了等车的无聊和煎熬。他大我两岁而且经历的事情又远比我的多，可算是“老江湖”了。如此我当称他一声“兄长”。学文兄为人极为洒脱而且能方能圆，在烟酒上也有一点功力。特别是对文学中诗词这一块情有独钟颇有志向。眼镜一对，波流抑扬顿挫；香烟一缕，口秀性情文章。其中的几分雅致却不是能轻易具备的。自然也就无怪乎我能和他谈得如此的投机和有感情。我和他一个湘北一个湘西，更可喜的是我们都是农民而且又同是极富个性之人。这般分析起来，我倒徒然间觉得我和他有几分知己的味道了。虽然在文学上我偏古他偏今，但这绝不是一种根本的区别。两个人虽非写作有为之士，但却各有一套关于一些派别和名人的看法，于是交流起来便有些耳目一新各受其益的妙境。相识以来我们的交流可谓多矣，只不过像今天的这番境界却是头一遭。躲在像火焰投影的树荫下环顾四周，不禁大有心惊胆颤之概。热浪滚滚间或一阵灼皮的热风，一切物事都浮动起来了，就像是一大块正在燃烧的火焰。不锈钢之类的摆设更是助纣为虐，比一千瓦还要亮的高光怒射天地，使人在头昏目眩之余不得不幻觉天上多了几个太阳。岳麓山一脉同惨蓝的天空形成极不和谐的对比。一道又死又硬的边线让人作死也看不出丝毫的体积和生气。若不是凭着那一抹隐隐约约的紫气大致看出满山树木的苟延残喘，否则就真让人大发呜呼哀哉之感了。一时间整个宇宙放佛都布满了刀光火影。

   于是我便很自然的想到了杜少陵的那句名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我勉强的将它套用一下来形容此情此景：气蒸锦绣地，波撼长沙城。我想学文兄应当是很为赞成的。可是，可是就在这儿，在这个被“蒸”被“撼”的地方，却有两个意气风发的天真的人正在挥汗谈论着一个共同的话题，一个高雅的话题。也许就从那时起，这两个人心中又多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可惜我毕竟是在等车。就那样一句话一微笑一回首的作别了学文兄。坐在车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确有一番感受。坐车不睡觉是我的习惯。出的郊区入得沩楚大地，尚未平静的心又是猛地一惊。呵！好一片富庶之地啊！当下便喝起彩来。一望无际的稻子长得好不热闹新鲜。这里简直就是绿的海洋，绿的天堂，绿的王国，绿的这个，绿的那个------面对着这无边的绿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晚风起处，稻浪滚滚，摇过一路的芬芳和沙沙的琼音。一车中分稻田路，云驰飚作，呼呼作响。一时间我发现这绿色仿佛已经跳了进来，把整个车，我的脸上，我的衣服上都染成了绿色。一抬眼就差一点叫了出来“不得了”，连天空都已经绿云袅袅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情不自禁的反复自问了起来。随即便有了一个十二分肯定的答案。因为我就穿行在这无边的绿野！然而待得定睛细看就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几时注意过这样的美景？在这绿浪之上竟还浮着一抹薄薄的红，轻轻的淡红。对，那是疲惫的太阳在下班之前留给大地的一丝安慰。就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活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面对这大朴大实的田园宏图，唯美和谐的色彩，亲切平凡的境界，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出了高粱、白石老人的大写意画------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否则就算是强按牛头喝水我断然也要来一张红花墨叶派的《大地呈祥图》。置身于此，试问谁能不为自己有这样的机缘而大声喝彩呢？谁能在这样熟悉而厚重的田园面前不心旌摇曳飘飘欲仙？谁又能不感动不承认我的这番感受呢？

   其实在我一见到稻田时，《端午赋》的那一句“手抚丘圃，地献禾苗呈祥”便又吐了出来。是啊，大地就是这样把祥呈给农村，呈给国家，呈给人民的。试问天地间还有比禾苗更重要的“祥”么？我着实不能想出。我们读旧小说时，常常遇到“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之属的句子。小说家描写阆苑仙葩的词句固然不足为信，但是只要我们较真格儿的追究起来，恐怕有且只有禾苗有资格拥此大誉了。然而我和学文兄家里就有这种“仙草”。难道这还不足以骄傲吗？真是幸甚至哉。时代匆忙，沧海桑田，两眼名利，一身浮躁，尽随一片稻香淡去。回想闹市中的那些琼阁红袖玉台琴音和所谓的“有产阶级”到了田园这里就真是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无产阶级”了。而那些真真正正的百万富翁却就藏在这田间地头。而且大多都是忠臣孝子，忠臣孝子者，一等人也！

   看到这些想到这里，谁还会有案牍劳形丝竹乱耳之说呢？反正我已经是手舞足蹈不知所以了。冲动之下便诗颠大发，于是就信口诌出几句来：

                乘风飘然红衣裳，

                惊起天地千重浪。

                识得图画真面目，

                 江山是处稻花香。

此时的我仿佛真的成了一位诗人。驰骋在沩楚大地就宛如回归家乡的这种经历由来已久，只不过今天的这番经过却是稀奇得紧。我的心中早已溢满了祝福，这种“山朴而古风习习，地厚而物华钟钟”的厚土永远永远的荡衍下去------

   遥望左首，斜阳正红，不觉之下天边早已晾上了一抹红霞。偶尔有几点青螺似的小山闪过，就同归鸟一起出没在暮霭沉沉的楚天之中。穿行在这片大虚大实的世界里，一任思想信马由缰纵横起落，心下满生欢喜大叫：“快哉”！个中情趣不知能有几人领会得来？一瞥之下又即惊怪起来，那不是马踏飞燕么？这就是全国旅游城市的标志。呵！原来我只顾徒自痴想，浑不知早已入常德地界------

                                                                           于四房轩

                                                                         2010年8月5日1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