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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海指迷

——《害怕遇见美女》序言

一日，志勇新辑录的散文集借腾讯QQ空运，从天而降，扑地落案之后，仗着兴致浓，赶紧披阅，短短几天，便用电脑的鼠标驱策翻阅完word里洋洋四十万言。多年来，我读书读得麻木，常痛恨没有什么鲜嫩惊艳的文字打动霉朽的思维。可这回，志勇的书让我很稀罕地萌蘖了一种油然的感慨：在这金钱与道德不可开交地激烈博弈的商业社会里，竟然有人破费多年工夫，著书大谈特谈崇高做人之道，而且宏旨连篇，警语连章，那愉悦象是喜见一道闪电自九霄以外穿窗而入的光景。想来在鼓噪发达的文坛上，也不是听不到演唱新鲜劝世良言的歌手，只是我觉着总体上假唱不少，而真声太稀。可见钱海茫茫，知音何稀！而志勇的文集无疑便是真声演唱了。

先从一个侧面剖析志勇散文集的主旋律。

通俗简要地总结一下，志勇的散文集有三骂、三咒：骂腐败，咒贪官；骂虚矫，咒奸人；骂势利，咒小人。但是骂过、咒过之后又当怎么样呢？真的勇士和思想者须是有破有立的，从前的时候是破来容易立来难，然而在一个金钱与道德不可开交地激烈博弈的商业社会里，破已是不易，立则是更难。

让我们看看先哲们的破立之法。

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三杰之一的诗人但丁，在《神曲》里营造了著名的地狱、炼狱和天堂三重境界。按照但丁笔下所述，生前买卖官职的人，是被倒栽在地狱的一个石洞里，两只朝上的脚被点上了火，永久烤下去；贪色者，被狂风吹着不停地撞击石岸，永久磕下去；欺诈者则要忍受十种残酷的刑罚。但丁这部闪耀着思想哲理光芒的书告诉人们，人需要有永恒的精神信仰，若没有这种精神信仰，便会随意发怒、贪色、贪吃、贪财、诈而不信、买卖官职，贪赃枉法、作恶害人，这样的话，死后在地狱和炼狱里，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圣人和智者们训导世人，也象老师教导孩子一样，奉行的是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瞧，他们说了，你一定要有精神信仰，一辈子只做善事不做恶事，做好事，死后不会下地狱赎罪，做了坏事，你就要下地狱受惩罚了，那是很可怕的呢！如此，世人出于畏惧，便尽量多行善少做恶。东西方的宗教，无论儒教、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以及名目繁多的小势力宗教，在这一点上，是异曲同工的。

然而在现代社会里，用善恶因果报应说来劝世阻恶，维护正义的秩序，则变得困难了，怀疑和挑战善恶因果报应说的人们很容易逃脱信仰的约束，做起坏事如脱缰野马，甚至，邪恶的东西会以生存法则的形式延续下来。就象志勇在《不收钱得罪人》、《对新兵的考验》、《你被潜规则了吗》中所揭示的那样，几个掌握权力的部门，供职的同仁大家都接受了礼物，为违规行事者大开绿灯，而个别守信仰的廉洁者拒收了礼物，这个人便会被视为异教徒，受到众人的提防和排挤，众人会采取游说和打击的方法逼他与他们同流合污。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对潜规则的恐惧肯定要超过对地狱赎罪的恐惧。

再比如，美女不爱寒门郎，这是志勇在诗文里反复念叨的另一种事实。这种规则我们不妨称为爱情潜规则。

潜规则实是魔鬼法则。若一个社会被魔鬼法则所统治，地狱和炼狱的概念就要被颠覆了。在这个地狱和炼狱里，假丑恶的制造者们不仅不会被刀锯斧斫、火烧油煎，相反地还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在潜规则的面前，人人都会成为迷途的羔羊！

害怕遇见美女，是一种抽象的演绎主题的说法。美女被社会潜规则了，并且变成了潜规则的形象代言人，谁能不怕？不但男人怕，女人也怕。害怕遇见美女，实是害怕遇见变异的规则，遇见异化的灵魂。

潜规则组成的社会，我们且给他取一个别名：“尘海”。

文豪原先造出“尘海”一词，大有讲究。“尘海”应当不是一个褒义词，而略有些贬义的味道。“尘海”的首要之意，是社会呈现混沌之象，混混沌沌，懵懵懂懂，就象一个大气中粉尘指标超高的繁华城市。人世的“尘海”，混混沌沌，善恶媾和，优劣共生，忠奸并行，甚至于是非颠倒，贤愚易位。“尘海”中的人，往往心有迷途之恙，于是便需要有圣贤为大家指点迷津，杰出的圣贤比如培根，他的《培根论人生》，就很受世人推崇，教导人们长成具有健全精神信仰的人。

金钱与道德的博弈越激烈，“尘海”中的粉尘浓度便越大，迷途羔羊的队伍便越浩荡，为羔羊们指点迷津的使命便越艰巨。

志勇的散文集似乎在尝试，尝试肩负这种使命。

当代中国人的处世法很有新意。志勇的文章，表象上看象是浮世绘，他很多时候是在不动声色地冷静地做着浮世绘，洋洋洒洒地叙述当代中国人新的处世法；但仔细品味，他却实是在评鉴，在审视，在探究，在批评，并标注自己的鲜明观点。请看《生活是给谁看的》中的这一段：“大家先后发言，吐露心得：说手机常被呼叫，说明主人是成功的，而总是呼叫别人，说明主人是失败的；官不在大小，一定要当一把手，否则拿不了事，做不了主，别人就把自己不当回事；吃饭不在乎燕窝鱼翅，在于是否自己掏腰包或者总是被请吃，而经常被吃请，证明自己不仅是有用之人，也是八面威风之人，属于混得好的人；朋友不在多，一定要有几个能够在一起无所不谈的，否则成天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严肃规矩，就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岂不憋死自己；在位时的成功，不仅在于为民办了几件实事，而是为朋友办了几件实事；收受别人的钱不在多少，在于拿到手的钱，不管什么形式什么性质，其中有多少能够使自己心安理得。大家七嘴八舌，感慨良多。我是被当作朋友的，但没有为官的经历，不知个中滋味，无类似心得可吐，只是听者而已。也想：甲的官场经历和感受，类似者一定颇多，不然为何很多临退出官场的人突然开始腐败了呢？他们也一定是看多了先人为官者退出政治舞台后的落寞和冷场遭遇，而料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景况，才有了“发泄”的吧？散了宴席，大家都揣着高兴，各奔东西。我却忧思万种，难以释怀：当官也好，为民也好。自己的生活是给谁看的？”这段描写可以说是甚为深刻的和典型的，食客们的感言，实在是当今社会虚荣、浮华、腐烂、奢侈之风的真实口供，作者所发的感悟，则算是锐利的注脚，而作者所想倡导的思想，也借着这个场景描叙，悄悄地告白出来。

他在文章里讲敢于负责，讲点滴之事有诚信，讲善待自己的人生选择，讲重义轻利，讲执著地追求平等纯真的爱情，全是希图阐发具有指迷价值的哲理。值得重视的是，这些阐发哲思的文章，不是大而无当，不是经院空谈，而是全部自亲身经历亲身感受发挥出来，每个引举的事例都有极强的质感和现场感，都是自当今社会小角落里搜集提炼而来，不但可触摸，还可辨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于是，他所阐发的道理和哲理，便易于为人所接纳。

他以独特的解构方式，实现了既破且立的愿望。他批判了变革时代奢靡、浮躁与腐化的社会风气，那便是破；他提出了新时代国人立身行事的准则，那便是立。这立的内涵是，既要勇于在竞争中奋斗幸福生活，又要宏扬传统道德精华，持家以俭，待人以善，交友以诚，驭气以正，用情以真，立业以精，这些内涵才是对美好社会的完美诠释。

从志勇的散文集中可以发现他的一个突出的优势，是所涉猎题材的广泛性，这大约得益于他多年的新闻记者生涯，为他积累了丰富的社会阅历，这是他的一笔赖以自豪的宝贵资源，他能够以多维的时空架构把握他笔下的人物和素材，并且熟练地驾驭它们实现自己所要表现的思想宏旨，也得益于在记者职位上形成的全方位审视事物和局势的习惯。

这本散文集与《邂逅天使的方式》作于同一时期，因此他们的艺术风格一脉相承，而他的艺术风格我在《邂逅天使的方式》一书的序言里已经做了精细的分析，此处不再赘述。但是我依然想再次首肯一回他的行文风格所拥有的独到审美魅力，读这些书就象走在夏日的草原上，听着自然生命流动的声息，那里面藏着明达畅快的音乐，你倾听着它，绝对不会惹你生出什么忧愁，而只象阳光下的云影，托着你轻轻地在青春的草地上飘来荡去而惬意无比；这些文章的章句无论什么时候让人读起来都很轻松愉快，它们是值得你反复咀嚼，然后再吞咽下去的花草、树皮和雪球，你能品味到他文中自然流溢出的柔韧、沉静和内敛之美，这时候你再想一个问题，杨志勇的人是不是文如其人？而我告诉你，现实中的这个作者确实是有一种柔韧、沉静和内敛之美，他完全就仿佛是他文章的活雕塑。

王道庭

二0一一年二月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科技园

（备注：王道庭，资深新闻人，知名品牌战略策划师，品牌符号权力扩张博弈理论创始人，曾被陕西省策划协会聘任为高级顾问。现任西安圣笔品牌传播策划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圣笔品牌策划文化传播公司首席策划师、文案策划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