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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女儿  鞋垫

 一个寒冷的冬日，母亲跋山涉水三十里路，来县城看刚上高中的她。背来了一罐头瓶仔细炒好的咸菜条、一包袱棉衣，还有俩母亲从不舍得吃的咸鸭蛋，最后拽出了一双崭新的自己亲手做的棉鞋垫。

鞋垫周围串了天蓝色的边，粉嘟嘟的梅花开得正旺，嫩黄的花芯探头诱人，酱红色的虬枝在有力得盘旋，空闲处全填满了漂白的线头。好一幅蓝天之下雪中梅开图啊。

同学们涌上来,你看她抢，啧啧称赞，娘只是讪讪地笑着，说是自己晚上忙完活时油灯下做一会，白天空闲时也做一会儿，做的不好,做了四个月才割开, 怪自己太慢了。

女儿才记起：暑假快开学时，母亲找来一张废报纸，让她踩上去，拿铅笔头绕着她的脚丫子划了一圈，说是画个鞋垫样子，再把样子压在打好的布板上，拿剪刀弯弯曲曲地走上两圈，鞋垫的雏形便剪好了。粘上一层洁白的布做表，两只鞋垫的中间夹上四层废旧麻袋片子，正中间再夹上两层深浅不同的结实布，母亲用手小心翼翼的捏着，试探着，使之完全重合，拿针从头至尾走上一行，固定好。两只鞋垫像两个握手倾吐着心事的好朋友。

    鞋垫上的图案，是母亲托邻居家一个巧手的大娘给画的。是开得正旺的一枝梅花，母亲没有忘记,女儿是腊月出生的，乳名里就有个梅字，也许这鞋垫中，藏了无数个母亲对女儿的期望，希望女儿像冬天的梅花一样，不畏严寒，顽强成长呢。母亲带着图案去集上，让卖

线的看着给配足了五颜六色的彩线，然后，坐在小河边；坐在老井旁；坐在街口的老槐树下；

坐在小山村的茅屋里；坐在挂满月光的窗棱下；坐在桔红色的油灯前， 一针一线的纳开了，

灯光照耀着她那清瘦而疲劳的面容，她全然不顾，反来复去，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穿梭于鞋垫

的两边，拉着长长的五彩线在洁白的鞋垫上飞舞，舞出了鲜花一枝，深深的枝， 艳艳的花，

空里像洁白的雪，啊！好一幅雪中梅开啊。

    母亲利用空闲时间忙了四个月，终于割完了这双鞋垫。母亲老把绣这种鞋垫叫“割”鞋

垫，或许是因为“割”是绣这中鞋垫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吧。

    女儿双手捧着这双散发着母亲手指余温的鞋垫，抚摸着上面那平绒似的线头：柔软，细

腻，那是一段绵长而深邃的时间啊！鞋垫踩在脚下，就像踏上了春日里那暖融融的草地，暖

暖的脚，暖暖的腿，一直暖到心窝里，这鞋垫是母亲对女儿别样的关怀和体贴，是任何一种

些鞋垫都难以企及的。

    女儿远走他乡之后，还一直拎着母亲送给他的两件礼物：母亲的牵挂和母亲割的鞋垫。

在远离故乡的大地上行走的时候，在孤独胆怯与寂寞占据了她整个心灵的时候，她便安慰

自己：脚下不是有母亲割的鞋垫吗，大胆前进。

    许多日子就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了。

    近两年，女儿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对割鞋垫产生了兴趣。但打布板画样子垫麻袋片儿

之类的繁琐都省了，街上有配好的现成的电脑打印图案的鞋垫，中间的麻袋片子也换成了

钉窗户的纱网，这样，针就好扎多了，只管花三块钱买来，再花几块钱配足了彩线，拿针

做就是。瞅着双面电脑打印的图样绣再也不会“飘”针。于是，无数彩线在鞋垫上穿梭之

后，女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用锋利的小刀，从鞋垫对折的中间小心地割开，一双鞋垫便

灿烂地笑在太阳下了。

    割好的鞋垫，大红大紫着：有小鸭戏水、长鸣之鹿、孔雀开屏，有山花烂漫、花好月圆……

    女儿把鞋垫送给自己的女儿，也送老公，送要好的朋友，甚至换成了钞票，唯独没有

想到她的母亲。母亲为她割了无数双鞋垫，但自己从没舍得垫一双。她看到母亲鞋里垫的

用缝纫机跑了几圈的简易鞋垫，心里沉沉的，眼里便有了湿湿的感觉……

    于是，她做了个重大决定。

    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问清了母亲穿的鞋的号码。

女儿走到街上,不管花多少工夫花多少钱，买到了保暖又透气的彩色的棉线，尽管这棉

线跟青纶毛线相比颜色暗了一些，割出的鞋垫不是很艳丽，也不如青纶毛线结实， 但它吸

汗、养脚。若到市场上卖，比毛线的要贵一二十块钱呢。她决定割一双这样的纯棉线的鞋

垫，她想把这绵绵的温暖与亲情传到母亲那儿。她没去街上买那已垫好的现成鞋垫， 而是

像母亲原来那样，自己打布板自己画样儿自己剪自己割。她想让母亲拥有一双从头至尾完

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女儿手工制作的纯棉鞋垫。

    静谧的夜晚，女儿难以入眠，她仿佛看见母亲激动地颤抖着双手，接过女儿亲手割的鞋

垫，喜不自禁地抚摸着鞋垫上面的一枝青松和那只表示长寿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