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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风送我抱江山

中秋一过，我的心就更加跳跃起来了。因为有一阵风吹进了美院吹进了大家的心田。从此我们便又多了十分的期待——川西采风。这该是一件多么高级的事情啊！

突然间我发现身边的人都变得繁忙有节奏了，做什么事似乎都夹着一股风，真有虎虎生风之慨。经过半个多月的苦苦煎熬，我们终于出发了。就在“大地正德，尽吐富贵之色”的时节里。因为饱受煎熬所以富有激情，大家行动起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一改前风。我自然也是这般。美术学院的人出门大都是很有特色的，聪明人只要看得行李就会立马晓得我们的身份。油画箱、颜料箱、行李箱，箱箱俱满。弄的大家只手不空。班上的几位女同学居然在出发前特意做了头发，真是十二分的时尚和美观。看上去真有“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意味。其中的一位还是我的老乡，一见到她我就乐了：“哎呀！有一点水平了，真为我们常德人长脸。”我是性情中人，说起话来随心所欲，言语甫落，惹得她泛起一片晕红，不是胭脂胜是胭脂。我们这些男同学就更是神气十足容光焕发了。到底是年轻就是好！

一行人拖箱拎包连冲带钻的终于挤上了火车。顿时极为宁静的车厢炸也似的热闹起来。长沙是首发站，我们的五六十张票全是排在一起的，所以这一节车厢几乎都是我们的人。这样的情况在今后自然是很难再现的了。我更加觉得此行不平常。团队精神是最容易体现的，就在这样的大队伍中。此中枝叶，不说胜过说。

安放好行李，我已经稍有倦意。刚好是贴窗而坐，这真是个妙极的位置。人在坐车的时候一味的睡，只怕有伤风雅；若是只顾赶路而拼命又只怕不可长久；唯有一边前进一边放松才是正道。刚好我就是属于最后者。因为我不习惯在车上睡觉，也许留心窗外的点点滴滴就是我这种人的任务吧！尽管它们只是飞鸿一瞥。但是“人生浮游，因思想而沉重”。极其寻常的物事往往会激起电光火石间的灵感，有灵感才有快感。我想这应当就是道法自然的一种体现，这应当是我们这些人应有的习惯或者说是传统，也应当是多情之人的应有之举吧！

列车正在向西南方驰去。这天天气不是很好，因为不见太阳。窗外一片水汽，是处氤氲，颇有凄凉萧瑟之氛围。这正是秋的另一种感觉。偶尔有几把雨点吊住玻璃后略一横冲便又随风归去。这一次它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它，它成了我生命中的过客。江南的晚稻已经饱满了，早已模糊的窗户万万遮挡不住我寻索的眼睛，也弱化不了那一川的金黄，江南的金黄。间或看到田里有一个两个“稻坑”，这当然是大风捣的。我就不以为奇了。眯起双眼，我隐隐约约的看见风正在走过，稻浪翻滚，金光闪闪，大有“四海翻腾云水怒”之气势！我似乎是来到了金的海洋。就在此时，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金铃阵阵，错综悠扬，清脆而厚重，磅礴而高亢，随风而播，伴风以翔，飘飘渺渺断断续续，又似是冥冥之音------我不禁猛地一惊，闭目侧头但闻乐声又起一如先前的那般韵味，如痴如醉悠然心会，非波涛非梅笛非古琴非击打非交响非天籁也！个中妙处，真是难与君说！声从何处来？只略一沉思便犹如梦醒：此乃天下第一福音是也！呵！原来这就是“编舞蹈于江南，摇金铃于湖广”的意境啊！此曲当是：只应山野有，别处不可闻！“福音”是自己种来的。

此时的车上满是欢愉之声。大家“斗地主”，也乐；做游戏，也乐；拉家常，也乐；谈恋爱，也乐。唯我独享此“福音”之乐，我们各乐其乐，真是其乐融融。年轻人应当快乐。再看窗外又已经是另一番景色了。几十间或时尚或古老的房屋高高低低上上下下聚聚散散隐隐现现，如网的阡陌上，参差不齐的树遮遮掩掩疏疏密密远远近近的排出一路的虚虚实实，时而冒来几点小山还有袅袅的炊烟------直教人乡愁顿生。我又有作诗的冲动了，只可惜我不是一个诗人。我是一个过客。

以前我听说有一位画家最喜欢在火车上画风景速写，我不知道这该是一种什么养的境界，我只觉得他画出来的东西应当是他自己的东西了。我本想试一下，但苦于工具难得，只好作罢。索性就翻起早已准备好的《吴冠中画韵美文》来。我和他算是同道中人。有心有像的看了几篇就合上了。其实，他的散文水平还是很一般的，毕竟他是一个因画而传的人。但我还是又一次感受到了画家文章的特色。毕竟画家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在这一方面，王维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否则就没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说了。书画不分家固然有理，但是更好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文艺不分家。所以像我们这些手艺人就应当要知道如何运用我们的与众不同的地方种出与众不同的东西来，我想这就是上进之道、特色之道，更是取胜之道。

缓过神来的我不禁微微一怔，这节车厢简直是成了我们的“包厢”。地上的垃圾厚可盈尺，那个保洁员正边扫边嘀咕着。猫着腰的他肯定是很吃力的。可能我们的一番折腾已经刷新了整列车的垃圾扔放记录。有些人或许是高兴过了度，时而狂笑时而大叫时而暴跳，真是激情十足。毕竟年轻人就是有激情。旁边的那位女生又开始耐不住寂寞了，和男友告别才有几个小时，居然又和别人的嘴凑到了一起去了。她的男友和这个男同学还是有饭同吃有游戏同玩的室友。这让我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浑身的不自在，好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两个人从我的旁边玩到我的对坐，真是恶心得很。我忽然开始后悔了，我做错了位子。心中连连叫苦：这不是对美术学院的大不敬吗？尽管难受得很，但我还是不动声色，看不得就眯着嘛。省得沾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我只能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鬼！当今社会的人耐不住寂寞了就想哼哼，甚至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哼哼。受伤了才知道痛，良心不安才知道错。当然有些事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虽然恶心，但是很现实。我索性大睡起来------

一盹儿打过，发现早已是夜幕高挂。车内也明显的安静很多了。有几位同学的睡相真是有趣得很，或张大嘴巴a-a-a-，或如抗议一样仰天大呼，或像醉汉“随遇而安”，还有的你倒在我的腿上我趴在你的背上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同。这些都堪称是最自然最有味最有意义的速写题材。

半夜时分的我终于又一次醒来了。还是对列车很不感冒。车内闷得很，身上热得很，屡醒屡睡，屡睡屡醒，真是双重的难受。我发现还有几只“夜猫子”行动着，一如既往的发扬在校的作风。其他的人当然就是“我与周公有个约会”了。我索性正襟危坐，效仿起僧家坐法来。僧家们都强调坐法时一定要气定神闲，双眼微合，意守鼻尖方能入定。我试了几次，可是我发现我的双眼越是微合心中的世界居然越发大将起来，不仅没有丝毫的清净反而把心神搅得更加的混乱。真是奇怪，真是没有境界。李白会坐，他一坐就坐出了“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绝句来。怀素也会坐，在嘉陵江畔一坐就坐得草书功力大进，中国书坛从此而有“草圣”。算上这一回，我已是第三次坐列车了。但现在我已经是谈斯色变。想起这个问题，我立马就来了劲。这三次出行我居然都是携着画具跨省的往返。这个中是不是有什么意味呢？我虽不得而知，也许是自己在故弄玄虚，但是我有着一种莫名的高兴。我想这一点将是我的一个非常持久的小高兴。言念及此，心中顿起一丝骄傲来。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点萤火或一炉星光一闪而过，被划破的夜幕便立刻缝回如初。此时的我早已不知身在天涯第几处了，这条路是如此的遥远遥远------

啊！终于熬过了一夜。睁眼即起，我度着手在走廊里散步，同学们还是“睡不思蜀”。一看手机正是六点多钟。目投窗外，一缕缕蓝紫色的薄纱绕着点点黛青色的山丘，泥泞的山路上早已缀上了繁忙的身影，东方的鱼白正呼应着一村的云烟，一路怒放的茶花在火车的呼啸声中摇曳着喷香。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真是如梦如幻，眼前的一切正在告诉我：这就是新的一天！我的目光忽然间凝住，只见多可成林的柏树从我的眼前飚过，我不禁手舞足蹈了，于是就抚掌放歌起来：

梦中兮诗篇   梦中兮画卷

怎能叫我不想念

艺为人生   法由我变

好风送我抱江山

迢迢兮灿灿   荡荡兮颤颤

做得人间多情子

归来草稿一肩担

诗人笑指狂放处

诸君请看

曙色兮渐微   夜幕兮已淡

锦官城外柏冲天

······

                                   于师大南院

                                      2010年11月24日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