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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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羊娃的梦想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905        作者：李学军        发布：真心汉子        首发时间：2019-12-28 08:56:58

放羊娃的梦想
前几年，国内流传一个放羊娃的故事。有人问放羊娃：“你放羊是为了什么呀？”“为了卖钱”“那有钱了之后呢？”“娶媳妇”“娶媳妇之后呢？”“生孩子”“孩子长大之后呢？”“接着放羊”。故事对放羊娃是嘲讽的，我听后心里只有苦笑。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来源于真实还是杜撰。如果是真事另当别论，如果是有人编排的故事，那编排故事的人一定不是放羊娃，他不会懂得放羊娃的梦想。
我也是一个放羊娃，我放羊的历史近十年，我的羊群由开始的三五只到最后的二十多只，我放羊的伙伴也有好几个。我告诉你，我的第一个梦想是有饭吃有衣穿。儿时，我家里有八口人：爷爷、父母、兄弟四人、小妹，在农村属于典型的人多劳少户，爷爷和父母的辛苦劳作，一年头上一算账还要欠生产队一点钱。那时，家里是真穷啊！住的是破旧的石头房，睡的是大土炕。穿的衣服是补丁摞补丁，就这我们弟兄的衣服还得轮流着穿，老大穿小了让给老二，老二穿小了留给老三……夏天的塑料凉鞋一修再修，实在不能上脚了了才当破烂卖掉。冬天的棉鞋只有一双，湿了、磨破了绝对没有替换的。过春节能穿上新衣服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穿衣服好赖还能凑合的话，每天能吃饱饭是我最大的愿望。母亲说我是饿死鬼转世的，我的嘴就像一个无底洞，有多少粮食也能吞下去。我每天一睁眼就想今天吃啥，怎样才能吃饱。每天的小米粥玉米糊、玉米面窝头、咸菜是不能管够的，每到吃饭时就想自己怎么能多吃一点，那怕是一口咸菜。吃上一个白馒头、一碗面条能高兴好几天。那个时候，母亲养鸡下的蛋是要换成钱交学费、买盐打醋的，只有在过年时才割二、三斤猪肉，肥膘越厚越好，能练出不少腥油。全家人一年也分不了三斤油，吃的时候时候格外节省。炒菜时放的花椒大料要在嘴里吮一吮才吐掉，偶尔摊个煎饼、烙发面饼，筷子头缠上布头去油瓶里沾一沾，抹到鏊子上。吃完煎饼、发面饼，手上的一丝油星也要舔一舔。油水小，吃不饱饭，每到睡觉前肚子就会咕咕叫，实在饿得睡不着，就着咸菜喝几口凉水哄一哄肚子。
为了填饱肚皮，我利用放羊的时间拽野菜，逮水牛（一种昆虫）、拾地衣、摸鱼虾、网麻雀、扣蛐蛐……不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地里爬的，只要能吃都会想方试法弄回家来或煮或烧一一吃掉。有时实在饿得不行，在村民的地里剜个地瓜萝卜，摘个黄瓜茄子，挡挡心里的饥荒。
八十年代初，农村分田到户，老百姓种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地里的收成越来越好，还种上了经济作物，连带发展多种经营。父亲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哥哥初中毕业回家劳动，后来购买了小拖拉机搞运输，全家生活好转了，再也不用为吃不上饭没有衣服穿发愁了。
放羊娃的第一个梦想实现了，我常常笑着。
我的第二个梦想是跳出农门。
我小时候家庭贫困，不过全村村民大都如此，情况稍好一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无非多吃几顿饱饭，多穿几件新衣服罢了。但是农民的苦，农活的脏和累都是一样的。每天披星戴月在地里辛苦劳作，农民们早早就累弯了腰，攒下了浑身的病。尤其是夏收割麦、烈日下锄玉米，真的能让人蜕一层皮。那个时候，农民都是黑瘦黑瘦的，村里那会有胖子呢？即使有也是浮肿病，饿的。
农民穷，农民苦，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当农民呢？我实在受不了那份苦，一到地里就头疼，一见烈日就蔫巴。父亲说，你要想跳出农门只有好好读书考学出去。为此，我在学习上下透了功夫。我上课听讲时不落下老师的每一句话，认真完成每次作业。油灯下、蜡烛下，一次次延迟睡觉的时间。那时，课外书真的很少。我想方设法去借一切能借到的书，对好词好句好段落一字不落的摘抄下来，尤其是唐诗宋词、毛主席诗词，见一首抄一首，连带注释全部抄录。好的文章背诵了一篇又一篇。有一年的冬天，天格外寒冷，男生宿舍的窗户连塑料布也没有，我只有一床薄被子御寒。每天凌晨，我的腿就抽筋，咬牙坐起来，用肿胀的双手搓揉双腿，双眼含泪默默走向教室读课文念英语。寒暑假放羊时，我手里经常拿着书本，有时看的入迷，羊就吃了王家的麦苗啃了李家的豆秧，惹得他们找我父母告状，父母连忙赔不是好话说尽。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九八五年初中毕业，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师范学校。在无人的角落，看着《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我哭了。
放羊娃的第二个梦想实现了，我扯扯耳朵，不敢相信是真的。
放羊娃的第三个梦想，诗意和远方。
要放羊，就得挑野草长得肥美的地方，为此，我走遍了家乡的沟沟坎坎，水库边、小山丘、野垴畔到处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五岁时，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坠落在离我村十多里的马头山上。十岁放羊时我还感到好奇，赶着羊群去观看，走出六七里，土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走累了，也害怕了，扭头返回来。有时，我把羊群赶到草丛中，自己躺在野草上仰望蓝天，看白云苍狗变幻无穷，看鹰击长空大雁南翔，也带给自己无数的思绪，心儿随着白云雁鹰飘向天际。邯（郸
）–长（治）铁路经过我村南部、西部，在村南还有一个小站。我看着车窗里一个个模糊的人头，心里充满了羡慕和好奇：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到处跑着为了什么呢？当然，放羊的生活不只是风光无限，风吹日晒还在其次，赶上大雨暴雨就遭老鼻子罪了。踩着泥泞拖动双腿，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浇，眼睛睁不开，两手轮流抹掉雨水勉强看着羊群和回家的路，十多岁的少年心里的那份无助和孤单真的难以言说。我把我的生活、我的想象写成作文，老师在我的优美句子下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每次作文分数都在八十五以上，我的作文不断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讲解，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考入师范学校，我第一次看到图书馆。“哇”，那么多的好书，有书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我一头扎进文学海洋，古今中外，诗词散文，小说戏剧，我在其中流连忘返，从中神交了太多的朋友，我的眼界也开阔了起来。小时候因家穷受到的嘲讽、屈辱全都抛之脑后，我的自卑心理逐渐克服，一步一步变得自信起来。
师范毕业走进学校教书，后来成为一名机关干部，工作之余，我没有一天不读书。我深知自己的肤浅，认真进修学习，专科、双学历、本科，拿到了一个又一个毕业证。我经常用我的亲身经历教育指导我的孩子、侄男外女读书学习。我的女儿没有接着放羊，经过女儿自己的努力，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这是我最大的欣慰啊。
师范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去放羊，但我的心还是放羊娃的心。我没有褪掉农家孩子的本色，生活简朴，性情耿直，为人厚道，见不得歧视农民，见不得说农村不好。无论是当老师还是在机关，我常常把我的感想写成日记。后来我结婚生女，酸甜苦辣的生活让我笑、让我哭、让我愁、让我恼……我笑时没有忘形，哭时不失底线，愁时没忘自尊，恼时常想光明。我用朴实的语言一次次记录下社会的发展和变化、人生的美好和无奈，也用放羊娃的良心和底线鞭挞社会的不公与黑暗。我的文章有的变成铅字，有的登载于文学平台。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七十周年之际，我有幸成为河北省采风学会的一员，是肯定，更是激励，我唯有“不用扬鞭自奋蹄”来报答社会报效祖国。
如今，当年的放羊娃已经五十多岁。但是，五十多岁的放羊娃，还有自己的梦想，还有自己的诗意和远方。
201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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