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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才子的华丽转身

——薛涛的独立人格

摇曳在红尘中的女人花，最为优雅最为聪明最有才气的当属薛涛。

唐朝，是诗歌的王国。什么初唐四杰，什么诗仙诗圣诗鬼，一路数下来，中国历史上出名的诗人几乎全是这个朝代的产物。而能在璀璨众星中犹能熠熠夺目的还有几个女人的名字，为首的便是这个女子——薛涛。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曾做《井梧吟》：“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一语成咒，十几岁便因家道败落而加入乐籍，做了一名歌伎。薛涛精音律，善辞赋，且貌美绝伦，在蜀中声名倾动一时。自韦皋任西川节度使后十一届镇蜀长官，都邀请薛涛以歌伎兼清客的身份出入幕府，且都与她有过诗文往来。韦皋任节度使时，拟奏请唐德宗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官衔，但因格于旧例，未能实现，但人们却称之为“女校书”。当时最著名的诗人白居易、元稹、王建等都与薛涛有过诗文酬唱。由此可见，薛涛的确才艺双绝。她能博得这么多有才有势的男子的亲睐，靠的绝对不仅仅是美貌。

薛涛身为歌伎，却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正因她的洁身自好，所以深得各届剑南节度使以及诗客们的敬慕。然而，如此冰雪聪明，如此才华绝代，如此貌美绝伦的薛涛，内心情感之丰富那是不言而喻的。38岁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让她倾心倾情的男人——元稹。元稹当时已官拜左拾遗，是与白居易齐名的诗人，世称“元白”。元稹对当时在诗坛已有盛名的薛涛仰慕已久。此时的薛涛，成熟且有魅力，才情俱备，年老色未衰，深深吸引了亡妻的元稹。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共同赋诗吟词，好不惬意。薛涛，如一坛陈年的佳酿，日日沉积封存着她的芳香。而今，终于要开启那个经年未动的盖子，那一霎间，喷薄而出的芬芳怎能不让元稹痴迷，怎能不让元稹陶醉。在他们心灵与肉体的交欢中，薛涛便决计将自己的余生全部托付给眼前这个男人了。热恋期间，她还作过一首诗《池上双鸟》：“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表达了她与元稹双宿双飞的愿望。然而此一段缠绵缱绻的情感，却因数月后元稹离蜀返京，从此天涯两分。薛涛在《赠远》诗中是这样描绘的：“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君去不复回，唯有妾在月缺月圆之时，登上高楼，遥望长安。我不得不想起《诗经》中那个女子的殷殷告诫：“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元稹一去无回，虽然这期间也有书信来往，但是聪明的薛涛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应付态度。她没有指责，没有怨恨，更没有后悔——否定自己的恋人，就是对自己感情的亵渎！她悄悄的把自己的感情收起来，把眼泪收起来，在人面前依然强颜欢笑。只是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欲笺心事，独语斜阑。该放弃的已经放弃，该眷恋的依然眷恋。没有结果的花儿，开的越美丽，凋残的就越悲痛。聪明的她很明白，元稹不可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多情放荡的他身处宦海，居无定所，随时随处都不乏女人相陪，而自己也不过是这众多女子中的一个。自己于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薛涛把这朵艳丽的爱情之花亲手掐断，那流出来的大滴大滴的汁液，是她心里的血啊！痴情女子古来多，可是像这样决绝的了断自己感情的，除了薛涛还有谁人！

大约是韦皋对薛元之恋有所耳闻，一纸罚令送到了薛涛面前。聪明的薛涛把这场婚变后的一片狼藉赶紧收拾妥当，在奔赴松州的途中，写了著名的《十离诗》，差人送到了韦皋面前。这十首诗中，薛涛极言是自己的过错，才惹得韦皋大人不高兴。十首诗写得唯唯诺诺，凄凄切切，就像是一个基督教徒在主面前虔诚的忏悔祈求主的宽容。这，绝不是薛涛的风格！可是，这确是薛涛亲笔写就。自己有错吗？我爱元稹有错吗？我与元稹结婚有错吗？他亡妻我单身，到哪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韦皋凭什么惩罚我？你不能娶我为妻，甚至不能纳我为妾，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私生活！可是，薛涛是冷静的。她深深知道：才名是虚，艳名是虚，欢乐场上的觥筹交错是虚，男人们对你的垂涎仰慕也都是虚 。可是有一点是真真切切的：自己只是一个歌伎，自己所有的这些虚名都是这个叫韦皋的男人捧出来的。虚名不重要，但重要的是虚名后的实际生活——饮食起居终归是必须的吧。所以，薛涛委屈自己的气节，低下高贵的头，当然也换得了韦皋的赦免。

经历了这场风波，薛涛看清了自己，看清了世道，也看清了自己在这个社会坐标系中的准确位置。她没有选择“老大嫁作商人妇”，也没有选择继续在欢乐场中辗转。她一个华丽的转身，安静优雅的绝尘而去。薛涛脱离乐籍，远离闹市，迁居到僻静的浣花溪畔，穿上道服，在吟诗楼里诗词酬唱，静静的过完余生。红色的“薛涛笺”上，透着她淡雅的心香，并传承了千百年。

薛涛，如一脉清泉，看尽了无限风光，汇聚成一帘飞瀑，尽显生命的张力之后，静成了一泓潭水。她用一颗宁静的心涵蓄了所有的前尘旧事，用一双清澈的眼睛透视着红尘中的南来北往。微风过处，水面上泛起的粼粼微波，是她对生命感恩的微笑。上天待我不薄，赐给了我卓然超群的容颜与才气，让一介女子拥有了游走世间的丰厚资本。还赐给了我一双洞明世事的眼睛，让我能看清世间万象，给自己安排一条最合适的人生之路。上天真的待我不薄，未曾碾玉成尘，却让我极尽繁华后，仍然能够保持自己的一脉清香。

薛涛，何其幸！在重重的封建枷锁中，拥有一份供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能力！薛涛，何其聪明！用自己的心智选择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归宿！说什么孤苦伶仃，说什么形影相吊，在令人窒息的尘网中，如果不能志同道合，纵使有千万人陪，也只不过是更增加了呼吸的困难，更加重了心灵的负荷！如若能够异道相安，我行我素有何不可？

曾说枝迎南北鸟，终成尘世一孤鸿。十离诗罢神来笔，四友篇成鬼斧工。
小彩笺中辞赋老，碧鸡坊里水云空。扫眉才子声名噪，谁解愁怀谈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