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 凯

　　小时候，和大多数孩子一样，过年了才能得到一套新衣服，那是非常非常高兴的，那时我还和别人一样健康。上学以后，因为只有一套所谓好点的衣服，在星期天，我只能同小伙伴玩半天，然后跑回家抓紧时间洗衣裳，为了赶在阳光中晾干，第二天上学好再穿。后来，我长成翩翩少年了，妈妈也给我多添了两身时髦儿一些的衣服，大概是想让我把女孩子们晃花眼吧，呵。但，这新衣服还没穿几回，我就病倒了——正巧我的外甥也长大了，我就把那么“多”好衣服都给他了。那是二十年前，放在现在，想给人旧衣裳还没人要呢。

　　从此以后，我几乎就再没穿过什么新衣服了。病囚家中二十年来，我穿的基本都是别人穿旧的。妈妈很会做衣服，我小时候穿着妈妈做的衣服出门，很多女人都会拉住我，抻着、拽着翻看我的衣裳，笑夸我妈做的好。这些年，我穿旧衣裳，也是妈妈给我改制的：裤腰肥的，就拆开来紧一下；裤脚长了，就剪下来；一定会把别人的衣服变成合我身的。每年政府救济我的生活费，光是吃饭都紧巴巴的，我还要看病吃药，还要读书买稿纸、买信封邮票。有的人舍得吃，有的人舍得穿，我这么多年就是花钱买书不心疼。把钱用在衣服上，我就心疼：总感觉一件新衣服穿在我身上是浪费了。我总也不出门，所以，也不用穿出门用的新衣服，成天面对的都是家里人，无需端庄郑重，只要随和安心就好了，就觉得旧衣裳最适合我的身份位置。习惯了穿旧衣裳，穿旧衣裳才感觉是真实的自己，穿上新衣服，就觉得不是我了，像别人了。穿旧衣裳，我很快乐，舒适、自然；这不是虚伪的假话，是生存现实塑造了我这样的心理观念。

　　我也穿过一回新衬衫，那是我小侄结婚的时候，家里办喜事，来贺喜的人多，妈妈就给我买了一件杏黄的汗衫，让我穿得也像个样儿，可我只穿了一上午，亲友一散，我就脱下来了，穿新衣服就是不舒服，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儿。妈妈把那新衬衫精心叠起来，收好，一直到如今还那么放着，几年了，就像一本买来却看不进去的书，闲置在那儿了。

　　我穿旧衣裳真的感觉好平和好安逸，这是一种对生活的适从，却也是一种生命的快乐体验呢。